“据满月所知,被害人面容尽毁,还被人砍去双手双足,这的确有可能是极怒之下的仇杀,毁去此人的脸部以示羞辱,但是砍去双手双足却是极大的过度杀戮。这不仅需要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还要冒着极易被人发现的风险。”满月对于这件案子一开始的疑心便在于被害人双手双脚的失踪,一般的仇杀并没有必要这么做。
“过度杀戮......的确,这么凶残的事一般人做不得。”裴琦点了点头。
“那么杀人者这么做的另一种可能便就是想要妨碍尸体的检验和案件的破获,目的就在于不想让人知晓死者的身份。而且一般人杀人之后都会十分慌张,能行事如此周全,在杀人之时依然理智地思考,毁容,断手,斩足,毁去了死者所有能被识别身份的可能,绝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得到的。”满月压低着声音,确保自己的声音不会传到其他人的耳朵里。
清淇听着满月慢条斯理却头头是道的言论,整个人一愣一愣的。
倒是裴琦在一旁听的十分认真,觉得满月的这番猜想十分有理有据。同时也心惊满月年纪轻轻却有精妙的洞察和思维能力。
“这么说的话,那便可能是职业杀手,雇主买凶杀人,想要毁尸灭迹,若真是这样,这其中必然是想隐藏什么不能为人知晓的秘密。”裴琦有些惊讶,一开始接手这件案子的时候,自己心中就隐隐觉得不安,现在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直觉,这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案子,因为能够雇佣的起这种职业杀手的人,一定不会是简单的人物。
“大人所言极是。”满月在分析的时候话不说满,留下足够的猜想让裴琦自己思考出结果,免得惹人生疑。
“若是这样,那这件案子查起来可就难了,现场没有留下有价值的线索,这该从何下手?”纵然知晓了案情的大概,但是没有任何线索,依旧让裴琦十分为难案件的进展。
“被害人的尸体不就是大人最好的线索吗?”满月轻轻转动着桌上的茶盏。
“除非化为灰烬,否则没有那么容易抹去一个人在这世上的所有痕迹......”满月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
“多谢姑娘!”裴琦定定地看着满月,眼神有些复杂,但随即一笑,道了声谢。的确,这种情况下,从尸体身份入手是最好的方法,也只有确认身份之后才能顺着社会关系这条线往下查。
满月颔首,笑而不语。
“裴琦告辞。”裴琦说罢起身回到了之前的桌位。
“走了,回府衙。”裴琦命令着,便带着一群神色疑惑不解的捕役们出了茶馆。
但离开茶馆的同时,裴琦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满月,心中生疑,这个女子还真是不简单,这种心思城府,日后若是一朵解语花便再好不过,若是心术偏颇了些,怕是......
裴琦轻轻摇了摇头,心里自嘲了一下,自己这么杞人忧天干什么。
满月直到看着一干人走后,才慢慢放松下来。
“清淇,这件事情回笙箫阁之后可千万不能对任何人提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知道吗。”满月一边将荷花糕夹给清淇一边嘱咐到。
“嗯,我知道,我还不了解你的个性吗?放心,我不会和任何人说的。”清淇一脸的信誓旦旦。
“不过我从来不知道满月你这么厉害,居然都会破案。”清淇看着满月的眼神里除了惊讶还带着崇拜之意。
“这哪是什么破案,就是想的多了些罢了。”满月瞧着清淇有些夸张的神色,笑着回答道。
其实对于满月自己来说,对这件案子的真相也颇为感兴趣,如果所料不错的话,这一定会是一件大事。
天色将晚,日渐西沉,本该日落而息的时候,却总有让人无法安心休息的事情。
一回到笙箫阁内,满月便示意清淇先不要慌张,尽量冷静地先和自己一起回房间去。
刚一踏入房间,清淇就瘫坐在了凳子上。
满月确认了周围没有人之后便关上了房门,走到桌边倒了两杯茶,握着茶柄的手指骨因着紧张用力而有些发白。
“为什么会有人跟踪我们?”清淇尽量压低着声音,努力克制着着自己的慌乱。
“你先别急,喝杯茶压压惊。”满月把茶递给清淇,安稳着清淇的慌乱。
满月心里清楚,自己和清淇应该是自出门开始便已经被人暗中跟踪了。但令人懊恼的是自己居然是在茶馆才发现的这件事情。
“满月,你最有主意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要不要告诉弄玉姑姑。”清淇喝了口茶,却依旧神色紧张。
“暂时还不行,跟踪两个小小的舞姬实在是让人奇怪,会不会有人信我们还是一说,再加上弄玉姑姑,值不值得相信还是另一说。”满月静下心分析着,摇了摇头。
“你是说,弄玉姑姑可能是坏人吗?”清淇一脸惊讶。
“倒不是这样,只是我们现在情况有些复杂,还是不要轻易相信别人为好。”满月对于告诉清淇这些话心里其实是有些不忍的,自己并不愿意这么单纯善良的清淇接受这些阴谋之论。
“哦......”清淇闻言,心里不安更甚。
“你放心,我会好好想想这件事的,你快回去休息吧。”满月看着清淇一脸困惑的样子,便催着让清淇回房间休息。
“哦......”清淇虽不知道满月要怎么办,但是自己就是没来由地想要相信着满月的话。
“回去的时候小心些,注意脚下,莫摔了。”满月像是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出声提醒这清淇。
清淇一阵感动,只以为满月是自己一样摔落才特意关照,便乖巧的说了声知道了,就离开了。
清淇走后,满月独自坐在房间,思考着这前前后后所有的事情,自己的摔落,出门时的跟踪,再回想起之前怀疑的种种,西向的楼梯,今天的出行,越来越觉得,所有这些事的目标也许并不在于自己......
思至此,满月不由回想起之前那个几乎把自己逼疯的梦境,难道真的不只是一个梦魇,而是一个预言吗?
但更加令满月觉得不安的,却是那件诡异的杀人案件,有一种对于危险的本能告诉自己,这件事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些怪事有着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
世上不存在巧合这种事,杀人灭口,毁尸灭迹,买凶杀人,暗杀,跟踪,这么多诡谲的事情加在一起,满月心慌了,为自己的猜测慌了神,更为此时的处境而感到恐惧......
这天,满月一个人在房间里坐了很久,夜半无人的时候,满月下定了决心,起身去了弄玉姑姑的房间,心里却了然,这种时候自己也只有赌一把了。
满月独自站在通往弄玉房间外的一条小径上,这是一个小小的院落,夏末时分,草木芬芳。忍不住抬头看着夜晚的天空,残月弯弯,数不尽的星星散发着点点光辉。
满月笑了,如同这黑夜一般,自己决定要走的这条路,路的尽头也许永远也不会再有圆满的月亮,但是只需有这点点的星光也就够了。
满月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叩开了弄玉姑姑的房门......
第二天,满月和清淇便从笙箫阁里消失了......有人问起,弄玉便说是她们被赎身出去当丫鬟了,除了一同练舞的姑娘们,熟悉她们的也不多,毕竟只是两个小小的舞姬。
与此同时,笙箫阁开始了改变,这种改变让笙箫阁在短时间内竟然盈利大翻,名气也开始在并州城中大涨。
而此时的被说已经赎身为奴的满月正在笙箫阁庭院之后的一处闲宅之内看书,准确的来说已经不再是满月了。
现在的这位看着书的女子是辰星,也是笙箫阁策划之变幕后的秘密之人。
“满...辰星,我们都待在这里好些天了,应该不会再有危险了吧?”一个轻盈的身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满辰星是谁?非晚,是你的新朋友吗?”辰星难得打趣到。
非晚是辰星想出来给清淇的新名字,虽然只是两个简简单单的字,但是确是十分用心想的,也有着辰星深深的寄托。
愿一切非晚。
“不好意思,一时口误。不过辰星真厉害呢,居然能说动弄玉姑姑帮我们。”非晚一脸抱歉的样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天真烂漫,倒是心里对辰星真是越来越佩服了,不仅想出了更换身份这种方法,甚至还说服了弄玉。
“这里暂时还是安全的,应该不会有人会想到我们还在笙箫阁内。至于弄玉姑姑,要她帮忙的代价可是不轻呢。”辰星意味深长的看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笙箫阁。
非晚看着辰星青葱似的指尖练琴练出的一道道红肿伤痕,又想到每天辰星都要一直练舞直到双腿酸疼,连走路都有些困难,心里是在不好受。自己现在每天能做的就只是在辰星休息的时候陪着聊聊天,做些可口的食物而已。
隐秘身份计划实施之后,辰星就把除了对杀人案件的怀疑之外的事全都告诉了自己,自己原本的困惑都变成了惊吓,但是出于对辰星的信任让自己毫不犹豫的接受了这个计划。
现在知道前因后果的非晚对辰星不仅只是感激,还生出了一股子生死之交的感觉。
非晚觉得,虽然从小命途多舛,但是还是很感谢上苍让自己遇到了辰星。
同一份权财会让骨肉至亲互相残杀,同一份苦难却会让陌路之人都惺惺相惜,这便是这个世界最让人不解的事情了吧。
遥夜沉如水,人影却无寐。
这天晚上,辰星正在屋里看书,一旁的非晚在专心专职的缝制着衣裳,忽然有人叩门,非晚带着一丝警觉出声询问,原是刚从笙箫阁过来的弄玉。
辰星放下手中的书,为弄玉斟了一杯茶。
带着一丝疲惫的弄玉进屋而坐,看着端坐着的辰星,优雅端庄,落落大方,不经回想起那天半夜里叩开自己房门的那个女子。那种卓然的气质让自己都有些恍神。虽然一开始问了一些奇怪的问题,但在确信自己并没有撒谎之后辰星侃侃而谈的言论却让久经世故的自己都震惊不已。
当时,辰星居然问自己想不想笙箫阁闻名天下。但当辰星说出进行定期汇演筛选,将笙箫阁内的所有人分五等,依等级定价,一等可在起价之上进行竞价之时,自己便开始相信这个女子了。竞争意识可以提高整体水平,而最优者竞价则是充分利用了有钱之人的虚荣之心,辰星对人心看得十分透彻。而这所有的目的只是要自己帮其一个忙,事成之后,辰星甚至允诺了自己一个可以让笙箫阁闻名天下的计划。而辰星的要求便是要自己助其更换身份,并且为其掩护直至其不再需要为止。
自己思虑再三,最终同意了这个计划。不过辰星离开后,自己心中虽然十分惊讶,但也十分疑心,这个在笙箫阁里的原本默默无闻的小舞姬为何突然变化这么大......辰星并不知道的是,自己在当晚便派人传信,将辰星及其所有的事情全部告诉了笙箫阁背后的那位大人物。
回忆就此打住,弄玉收回了思绪,定心地开始说着正事。
“这是一位官府的人托我交给你的信。”弄玉从袖口拿出一封信放在了桌上。
“官府的人?可曾说了些什么吗?”辰星看了一眼信封问道。
“他自称裴琦,早上来过说是找一位叫满月的姑娘,底下做事的就直接来问的我,我和他说满月已经被赎身不在笙箫阁了,买主是谁,业界规矩也不便相告,结果下午就直接带着信来了,说是麻烦转交,我就给你拿来了。”弄玉有些疑惑满月也就是辰星到底是怎么会和官府的人扯上关系的,但却也不便多问。
“多谢姑姑代为转交,有劳了。”辰星礼貌地笑着谢道。
弄玉将信交给辰星之后便没再多逗留,起身出了门回笙箫阁办事去了。
弄玉出门之后,辰星便打开了裴琦的信,认真地看着。
非晚看着辰星的秀眉越蹙越紧,心下也有些焦急,看样子不像是什么好消息。
“可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非晚看着辰星有些凝重的的神情有些不安。
辰星没有回答,只是走到了烛台边,神情严肃地将整封信全部烧掉了。
“怎么了吗?”非晚见状更是焦急。
“非晚,你先坐下,我现在会把整件事情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你,还有我心中最大也最不想要有的疑虑。”辰星神色认真,眉头紧簇,放在桌上的手掌也缓缓收紧成拳。
看着辰星十分严肃的态度,非晚也不由紧张了起来。
“你说吧,我会认真听的。”非晚一改往常活泼的性子,正襟危坐,心道辰星一般不会这么严肃,就算是生气都不会蹙眉,想来是真有什么大事了。
“当我知道我的失足摔落是有人刻意所为,而刚巧又发生了杀人命案的时候,我本没有想过这两件事之间会有联系,但之后发生的跟踪事件让我开始怀疑这些事情,就时间而言实在是有些太过凑巧。毕竟这个世界上巧合这种东西,我还是不怎么相信的。之后我便开始细想,我失足坠落的地方原是你常出入之地,出门被人跟踪的时候,也是你在我的旁边。如此种种都让我不得不开始怀疑,他们的目标是你而不是我。但那一直只是我自己没有根据仅凭直觉的一个怀疑而已,直到刚刚读完信之后......”辰星实在是有些怨恨自己的直觉,但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轻轻握住了非晚因为害怕而开始发抖的双手。
“刚刚那封信是裴琦写给满月的,除了感谢之外,同时也告诉了我,那个被杀的人是谁。”辰星如今已经逼迫自己把满月当成另一个人来对待,要想骗过别人,必须先骗过自己,自己不是满月,也不会再是满月。
“是谁?”非晚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非晚还记得刘季吗?”辰星加重了说到刘季这个名字时的音量。
“刘季......我怎会不记得,那是我见过最可怕的男人......”非晚眼神不自主地开始闪躲着,想起刘季便想起了当初那可怕的一幕,心里满是恐惧。
“被杀的人是他,所以我才那么担心。”辰星双眉紧蹙,却逼着自己先行冷静,起身走到非晚身旁安抚着非晚。
刘季的死不小心牵扯着记忆的丝线,辰星不由想着以前自己刚见到非晚的情形,也是那个时候自己见到了那个叫刘季的男人。
当时自己正躲在草堆后面,看着一个叫刘季的男人在和一个自称是自己“父亲”的男人讨价还价,大概意思是要将非晚卖给自己“父亲”。刘季粗鲁的将一个麻袋拎了过来,里面装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看上去跟自己差不多大。
但是非晚来之后经常哭闹,也经常挨打,许是同病相怜吧,那时候的自己便经常跑去安慰非晚,还在其被关柴房的时候偷偷送去些自己没吃藏下来的却早已馊掉的馒头,但是非晚还是一边吃着馒头一边对着自己开心的笑。久而久之,自己和非晚便成为了没有血缘的亲人那般亲密。也就在那时,像是漫漫长路找到了前行的同伴,自己和非晚便在人性最黑暗面的笼罩之下守望相助着。
然而这段艰苦却平静的日子却在一个可怕的晚上被打破了,辰星至今都记得那双拽走自己和非晚的那双血淋淋的双手,那是自己第一次亲眼看见有人在自己面前被杀死,更让自己惊讶的是自己对此竟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从此再不愿和人接触......用别人的形容来说便是孤僻和冷漠。
刘季在那天晚上杀死了“父亲”,抢走了自己和非晚,卖入了笙箫阁。
辰星从回忆里挣脱出来,认认真真地继续说下去。
“我只能说,我现在的猜测是,有人派杀手找到了刘季,问出了被刘季卖掉的你的下落,才刻意制造陷阱夺你的性命,结果却被我误撞。在发现失败后,便派人跟踪,试图再次下手。虽然耸人听闻,但却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了。”辰星无奈地说道。纵使自己不愿意这般坏处去想,但是事实却不由得自己往好处想。
非晚听着辰星话,咬着嘴唇,努力忍着不让自己因为害怕而哭出来,可肩膀却止不住地颤抖着。
辰星安抚着非晚,却觉得自己有些残忍,这些话,自己本不想说出来吓到非晚,但是为了非晚的性命,自己必须将实情告知,将非晚真正的处境告知。
“那他们为什么没有在我们出门的时候直接动手?”非晚在辰星的安抚下开始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辰星眼神笃定。
“什么可能?”非晚颤抖的嗓音还是暴露着自己的情绪。
“他们不是不想动手,而是不能或者说不敢动手。”
“这是为何?”
“那就证实了我的另一个猜测了,笙箫阁绝不是那么简简单单的风月之地,它一定有着什么背景,才会让那些人有所顾忌,极力想要掩饰成意外的样子!所谓谣言,总有那么一两分是真的。”辰星说完,心里也不免有些紧张,自己和非晚居然处在一个这么复杂而又危险重重的环境之下,自己却直到现在才开始明了。
“天啊......”非晚只觉得一晚上要承受的事情实在太多。
“非晚,我要告诉你的是,能够派杀手做到这一切的人绝不会是普通人,而能够作为他们的目标的你,也必然不会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存在。你可曾知晓或者不小心看到了什么事情,也许你并不认为它很重要。又或者你是否知道一些关于自己身世的事情?”辰星看着非晚,认真地说道。
一般情况下,只有两种可能会让人被无故追杀,不该知道的事和不该有的身份。
“我不知道,我一直都在笙箫阁,也不常和人接触,也并不知道什么事。”非晚回答着辰星的第一个问题,但是不管怎么想,自己的确不知道。
“那,你的身世呢?”辰星继而问道。
“身世......我只知道自己从小就被贩卖,也不清楚自己是谁,我只记得和你一起被卖到了这里。之前的事情实在是很难想起来。”非晚想尽力想起些什么,或许能够帮得上辰星的忙,但就是想不起任何事情,顿时很懊恼。
“不要紧,不管怎么样,我会想办法的,我会想办法的......”辰星安抚着非晚的情绪,眼神透着坚定。
辰星自得知非晚可能会有个不同寻常的身份,而这个身份却让她从小流离失所,被辗转贩卖,最后竟要落得被人追杀的地步,只觉得心中心寒。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此对待一个年幼的孩子。又会是因为什么原因,必须现在置非晚于死地。
辰星在心中暗自思量,要想保护自己和非晚,自己就绝不能再做一个可以被随意抹杀掉的小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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