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太小,吕黔没听见,只问:“喜欢吗?”

“……啊?”

“收礼总得表态吧,喜欢不喜欢,收还是不收啊。嗯……不过不喜欢也没办法,我是没能力给你换份儿礼的,所以你还是收下划算些。”

妍姬没听出笑语中暗藏的酸涩,轻步窜到小红马身边,摸着马颈还不太硬的鬃毛,眼带笑意:“是呀,赤云你是肯定舍不得给我的,那我只有勉强收下它咯。——小家伙,你浑身红通通的,就叫你,叫你‘红云’好啦。”

她本想说“骅”,可突然想起吕黔早逝的二哥名“骅”,便临时改口,起了个俗气的土名字。

酉时三刻,妍姬再不离去便不合适了。送到山下,明明已说完分别的话,吕黔还是没忍住,两步追上,拉住妍姬,神色复杂小声问道:“你真的——要去临淄城吗?”

先前遇刺受伤,姬林先带人赶来。昏睡迷糊之间,他分明听姬林在自己塌边自言自语,痛心骂过妍姬糊涂,不该涉险去临淄之类的话语。后来问起,姬林虽否认了,可想到往日妍姬向自己不停打听的模样,吕黔越想越觉得是真的。今日整个半天,妍姬丝毫不提齐国来使的事,她越是不说,自己心里越是担心……

“我问你呢,可是真的?”

妍姬想取笑吕黔话题转得过于突兀,——当然她不知道自己不久后会结识个转话题更突兀的人——只是对上吕黔认真的神色,取笑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

出晋入齐的事,本想之后找机会又或者干脆不告诉吕黔的。可此刻吕黔发问,她也瞒不住,自己过几天还想让吕黔和兄长一起回新绛城的,只好避重就轻道:“我竟忘了告诉你,是啊,要去临淄的。这是大哥赐我的及笄之礼,你总说世子驹棋艺绝妙,这回的庚子对弈我终于可以去会会他了。”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心虚全都融进声线中,想藏都无处藏。

吕黔一度陷入沉默,双眼一点点撑到最大,眼中神韵从疑惑变成担忧,最后又化作了懊恼与愤怒。庚子对弈?谁会相信她只为了一场弈棋去临淄?

蹙眉如山,气压极低,他一把抓住妍姬的手,声音有些颤抖:“你是要将自己置于何种危险之中?我真恨自己和你讲了那些人、那些事,别去临淄,行吗?”

不远处,江子、叔喜见状,欲上前来,被妍姬喝了一声,要求离得更远了。

妍姬想自己兴许病了,先前收下“红云”呼吸就有些乱,现下手被抓得有些疼,却不想挣开。还有,在吕黔那严厉眼神中自己怎么看到了莫名的温柔?脸为何又这般烫呢?

“咳咳!”

两声故意的咳嗽声传来,吕黔随声送了手,妍姬又羞又惊把手抽回,这一幕恰好被前来寻人的韩不信看在了眼里。

韩不信是顷夫人的哥哥,曾经的中军将韩起之孙,现任下军将,妍姬私下称他一声伯父。他大步流星走到妍姬身边,颇为恭敬道:“明日及笄行礼,公子却不在霁月台中准备,君上正派人四处寻找,公子快随臣回去吧。”

对这人的说词吕黔觉得估计连半岁的小红马都不会信。他素来见不得妍姬与吕黔交好,肯定是知晓了妍姬来此,故意来带走她的。

若是往日,妍姬说不定会故意使小性儿、拖会儿时间,可这时她脸还红着,想也没想,道:“回,马上回。”说完加大步子就往回撤。

韩不信眼带警告之意,瞪了吕黔一眼,也转身走了。

吕黔碍于身份,只能目送他们离开,想着说到一半的话,狠狠攥紧了拳头。

返途中,韩不信一脸阴沉:“他是齐国来的质子,五年期满便要回去的。我晋齐两国又必有一战,你二人身份有别,要说多少次你才能离他远点呢?你把他安置在铜鞮宫、任他骑马舞剑,这些我们都应了,可你该知道,仅此而已,不会再有别的了。”

“我何时想过别的?”妍姬嘟囔,觉得韩不信总是想太多。自己和吕黔是挚友,是陪伴,时而还是师生,可落在伯父眼里就是不对头。不想韩不信接着教训自己,她无奈柔下语气,又加了一句:“伯父放心,我明白的。”

她这会儿脸红已经退了,可手心却冒出了些细汗,更加肯定自己是病了,不然之前怎么突然心慌脸红?暗想回去还是得让仲喜看看,早些吃药治住才行。

“我刚从央烨台而来,君上说你此番不回新绛,直接去临淄?”

是疑问,也是肯定。

刚刚吕黔提起此事,转过来韩不信再提,妍姬有些头疼。听韩不信的语气知道自己这位大伯敢怒不敢言,憋着一肚子火没处发,也不答话,只点头示意。

“太危险了,公子再考虑一下吧。”

这语气便有些强求的意味了。妍姬深吸一口气,在去临淄的事上她不想和人妥协,厚着脸皮道:“这是君兄的意思。”说完视线移至下方,光线虽暗,她仍能看见韩不信手上已然青筋暴起。

韩不信的步子明显慢了些,沉默半晌,再开口已有些赌气的感觉:“去的时间太长,带的人太少了。”

妍姬佯装镇定:“一路上都有二哥安排,带的人多反倒不便,采兰的身手伯父是清楚的,有她在旁不会有事的。”

“那丫头是齐国人,倒也合适…...”

妍姬不敢和韩不信继续说下去。先前在士鞅处吃了亏,她知道自己在老一辈面前还讨不到便宜,再多几句没准被韩不信套出话来,知道自己入齐有一半是为了吕黔,到时不仅真会被训斥,说不定连齐国也会去不成。于是抢先道:“多亏伯父提起,妍儿想起明日行礼确有疏忽不明之处,先行回去了。”

她连肩舆都没上,带着婢女快步离开。韩不信终究是臣,和刚目送他们的吕黔一样,眼睁睁看着人走,无力挽留。心中万千个恨铁不成钢,一掌打在身旁树上,碗口粗的树干瞬间断开。

妍姬拐到路口韩不信见不到的地方停下,大喘几口气,脸上挂着无奈:我好歹是位公子,晋国国君都不怕,刚刚怎么这么狼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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