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没事，喝吧喝吧！”
我笑着把捧着酒的手伸过去直到我的手指触到了少年软软的嘴唇。
我慢慢地让酒顺着我的手指滑向少年的嘴里。
我听到轻轻的“咕噜咕噜”声，然后……
“好喝！比师傅他们的好喝多了！”
少年发出赞叹。
听到他的话，我笑意更浓了。
“要酿出好酒哦。”
我轻轻地说道，当时我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新的事情干了，虚无缥缈的内心也定了下来。
却没想到……居然结局会是那样呀……
少年惹事了，他没有把那缸酒倒掉，反而拿出来给大家喝，这可是酒虫酿出来的酒，自然比那个所谓的师傅要好得多。
在大家的赞誉之下，少年的师傅可是妒忌得不得了，不但处处为难少年，还在他背后不停地说他的坏话，而且还抢着他的“功劳”
“没有我的话，那个傻小子怎么会弄酒？那样的酒大概就是我无意之间弄的又恰巧放在学徒那边吧！”
不过生性善良的少年还是忍受着这样的状况，默默地学着技艺，酿着自己的酒。
虽然我只是鬼，但是我也觉得少年的师傅确实十分过分，有几次想要给他一点颜色看看，不过都被少年制止了。
“请别这样，如果没有他，我就没有材料酿出酒。”
少年说道。
“虽然很难受，但是为了遵守和你的诺言，我必须留在这里。”
就这样，少年默默地忍受着不公的对待，不过就算如此，少年还是弄了一缸酒。
我自然清楚这又一缸好酒，只不过……我可不认为他的师傅会真的眼巴巴看到又一缸比他好的酒酿成功。
于是我便和少年说。
“我会守护你那缸酒的。”
然后我就开始偷偷地守护着那缸没有酿好的酒。
我几乎每一天都好好地如同保护着自己财宝那样保护着那缸酒，不过……
我不眠不休地看守，总会有一天会想要睡觉。
而我没想到的是他的师傅正好就在我睡觉的时候动手脚。
他偷偷地往那缸酒里丢下了几块碳。
等我起来的时候，那缸酒已经遭遇了毒手，黑色的碳粉在酒缸里打转，如同烟幕一般弥漫着，毒害着这坛来之不易的好酒。
我很难受。
难受得快要哭了。
因为我没有遵守我的诺言，我说过的，鬼根本不需要什么毒誓，说出来的话便是一生都要遵守的誓言。
单纯的我就因为违背了诺言而哭泣。
我甚至幻想着自己拥有什么能力能把那缸坏了的酒变好。
然后……我发现了自己能力其实有另外一种用法。
那就是萃集。
虽然说事幻想，但是我还是试着把那些碳粉萃集起来，然后……
我确实做到了。
虽然十分惊奇，但是我……确实把那些弥漫在酒缸里的碳粉都收集起来了！而且不止是碳粉！还有很多酿酒的时候流离的杂质也一同萃集了起来！
我吃惊地看着那缸酒，这是我从来没有喝过的酒。当我拉着少年过去看这缸酒的时候他也有点不知所措。
“我用能力把里面的杂质弄出来了，这样的酒肯定很清！”
只有我在自鸣得意地邀功请赏，对于他来说这是完全未知的领域，但是事已至此他不可能放弃，结果就放任这缸酒，而这缸酒出来的时候震惊了所有人。
少年一举成名，甚至有人愿意给他另开酒店。
那种清澈的酒……后面才知道这叫做清酒，而且清酒早已经出现，只是在我所在的那个地方根本就不知道清酒，而我也没尝过那样的酒。
傻傻的我不知道那些碳其实可以吸收浊酒里面的杂质使其变成这样的清酒，当然他的师傅也不知道，这样一个惊人的发现居然在各种各样的巧合之中诞生，真是让人惊叹的奇迹呢。
啊，说得有点过了，我是第一个喝上酿好的清酒。
对于我来说，那是未知的好酒。
轻轻地摇曳着如清泉一般的酒，享受了一下那醇厚的酒香之后后慢慢举起，温柔地把酒盏里面清泉一般的酒灌入嘴唇酒在舌尖和牙齿之间回旋打转，在口里形成了小小的带有醉人香气的酒浪花，然后慢慢地滑入喉咙这份香气沿着嘴唇一直蔓延到了肚子里。
“这便是好酒呢。”
我眯缝着眼睛对着少年说道。
“不，这不是好酒。”
听到少年的话，我愣了一下。
“可、可是……比起京城的那些要好得多啊！”
“这……只是意外的产物。”
少年皱着眉头。
“对我来说这种意外的产物并不能说是好酒，因为它不是我想的那种好酒。”
“……”
我没有说话，只是觉得惋惜，这坛酒对于我来说确实就是一壶很好的酒。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做这种酒，肯定比以前的要好得多，你愿意陪我吗？”
那时候我们还不知道有一些碳可以吸附杂质，他既然这么说的话也就是想要我萃取的力量。
只要有我萃取的力量，那么就可能酿造比现在这缸酒还好的清酒。
我没有想太多，只是认为他这么做只不过想要坚持自己的诺言。
我挽起他的手，在他指甲的缝隙里那些酒糟散发出更为浓烈的酒的气息，我那时候觉得，这是因为他为了遵守自己的诺言而更为努力地揉搓着熟米，为了诺言而努力的人类真的是值得交往的朋友。
“我明白了，希望你早点做出好酒吧。”
我相信这个日日夜夜揉搓着材料的手，也相信这个少年是确确实实和我一样是喜欢着酒的。
“在此之前，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的。”
我和少年相视一笑，好像眼中就只有彼此那样。
不过，好酒并不容易酿造呢。
因为好酒不知道会好到什么地步。
“好”这个词没有尽头，真是狡猾的说法呢。
少年变为了青年，他的手艺越来越好，做出来的酒也是一坛香过一坛。
我也帮了不少忙，虽然我要做的只是把杂质从酒里萃集出来而已。
在这之间从单一的纯米酒发展出六割，五割精米酒，兑酒。
很厉害吧，这些都是很好的酒，各有各特色，各有各的好。
酿造的酒缸也随着种类的增多也越来越多，生意越做越大。
“看啊，我们的酒要出名了。”
“嗯……但是好酒却没有出来呢。”
“……”
青年沉默了一下。
“会出现的。只要不断地做，真正的好酒会出现的。”
我已经不知道听到这个措辞多少次了。
“工人们也越来越熟练了，这样子的话酒的产量会提升吧，我们造的酒就会有更多人喝了。”
我偷偷地看着他的手，
是啊，确实就好像他所说的那样，酒是越酿越多了，不过青年做的酒却是越来越少了。
曾经塞满酒糟的指甲变得干净了许多，手上那酒的气息也变淡了。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作为老板的他不可能完全只顾着酿酒，他也有很多事情要操心的。
“对我来说无所谓啦，早点做出好酒就可以了。”
青年再次沉默，但是。
“诺言……我会遵守的。”
是吗？我天真地认为他会遵守诺言的。虽然看起来是无底洞，但是……他的话……我想我会相信。因为他是特别的人，对我来说是特别的人。
不久，青年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人类的婚姻和我们的妖怪并没有什么联系，所以我也几乎毫不在意，只是我也搞不懂为什么自己会有一种难受的感觉。
这种难受很明显，但是我又无法理解这种难受，而且难受也没有给我带来什么病我也没有去理这种感觉，最后在我不问不管的情况下他迎娶了大商人的女儿，那个女人很漂亮，很有女人味，一副聪慧的样子。
而他也很满足的样子，看到这样我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祝福他能够快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商人的女儿成为了妻子的缘故。
他的经营突然就变得很大，而且开始销向了远处。
不久，就传来他的酒开始上京的消息。
如果能上京的话就是日本一等一的好酒了，不过嘛……
就算如此却一直都没有酿出青年所认为的“好酒”。
他的“好”就是我所说的那样，没有尽头，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一坛又一坛的绝世的好酒出来也不能满足他，只要他一日不满足我就因为要遵守诺言而活在他的身边，帮助他做清酒，就算是我不愿意也不行，虽然那时候我并没有什么自己的想法。
直到他从青年变为了中年，分店开了一间又一间之后，我发现我已经分身乏力。
虽然因为如此我的能力增长了很多很多，但是还是无法轻松地把如此多的酒缸进行萃取。
而且我进行萃取的酒缸几乎都不是他酿的，这些酒是他的工人们酿造的。
他本人越来越少地酿酒。反而带着他的夫人，到各个地方游玩。
而他的酒……真的是越来越差了。
就算难得遇到一缸由他亲自酒，我本来很高兴，结果一尝发现……还不如他的工人酿的酒。
失望的感觉越来越大。
于是我找到了他。
“你，最近几乎都没有酿酒了呢。”
他并没有否认。
“我的生意已经做了那么大了，不可能再好像以前那样整天埋头对着那些熟米。”
他揉着自己手指上那个大大的翡翠指轮。
虽然我们有一点距离，但是望着他的手，我就知道干净的手已经没有一丝酒气。
“那么我们约好的好酒呢？”
“我在做。”
“……但是越做越差了。”
“但是我在做。”
他看着我，就好像看待他的工人一样。
我明白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把我看成了下人。
“鬼很守信用的吧？你不会离开我吧？”
“……”
我瞪着眼看着这个中年人，此时他穿着奢华，微略发福，我已经……完全不能再他的身上找到过去的影子了。
他已经不是他了。
我明白了，我被利用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才明白自己被利用了！
“……我会留在你的身边，但是，我的话里可没有帮你做工。”
抛下这句话，我就转身离开，虽然我在他的屋子里住着，但是不会再给他做任何的工。
“……！你在说什么？”
他猛地跳起，然后指着我。
“你居然这样忘恩负义？！”
忘恩负义？我？我被他的话吓到了。
“你不想想是谁养了你这么久？！”
……什么意思。
“你喝了那么多酒，都是谁酿的？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而少了多少好酒？！”
好酒？
他指着我的鼻子，辱骂道：
“都你知不知道你喝的酒卖出去会有多少钱？！”
……他这么一说，顿时我怒火中烧。
“你脑子里只有钱吗？！你不是很喜欢酒吗？！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一瓶好酒怎么能用金钱去评价！”
“你是不知道吧？你猜猜一瓶好的五割精米清到底能换多少个这样的黄金勺子？”他把桌子上的勺子抓起来。
“一百三十个！你知道吗？一百三十个！”
“我才懒得管你！这些勺子对我来说毫无用处！”
“这个不知人间的笨鬼！”
他大概是怒得失去了理智，把他那曾经充满努力以及爱意以及酒气的手一下伸出，猛地抓住我的喉咙，人类的力量和鬼怎么能比？我只是瞪着眼任由他捏着我的喉咙。
他……想杀掉我。
他的气势，他的眼神，他那带满财宝的手无一不告诉着这样一个赤裸裸的事实：
他要杀死我。
为何他要这么生气？
大概是因为我说我要离开吧？
我的离开触动了他的逆鳞吧。
但是为何会出道他的逆鳞？
大概是一旦失去了我，那么他的生意就会变差吧，因为就算他用石炭来吸附那些杂质也肯定不如我的萃取来得好。
而我的能力大概被他认为是囊中之物吧？
真是愚蠢的人类，明明这些东西他都不曾拥有。
而就算失去了，也不能给别人得到，因为他的生意不容许有竞争对手，所以他才要杀了我。
我……我的心好疼。
从来都没有这么疼过。
就算是自己的誓言无法实现的时候也远远没有此时那么疼。
疼到……我不想活着。
在断念的一瞬间，我猛地挥出一拳。
这一拳不知道是为何而打出。
只是天性一般的自我防护那样，打出了凶猛的一拳。
这个男人应声倒下，随后他带着身上的大洞瘫倒在地。
他的手却依旧死死抓住我的脖子。
保持这捏死我的姿势瘫倒在地。
我抓住了他的手。
那个毫无生气，充满仇恨，私欲的手有着漂亮的指甲，十分好看，甚至腻着油脂。
这样的手……能酿出好酒才奇怪呢。
而且带着这么多珠宝……怎么能好好揉搓熟米？
好酒……那是不可能出现的了。
这个男人……无论生死也好，他都是不会兑现我的诺言。
对，无论生死。
之后我回到了酒厂，找到了他酿的酒，用着酒盏在那个酒缸里盛起没有萃取过的酒。然后猛地灌下。
好难喝……
超难喝的。
难喝得你都不敢相信这是曾经被称为酒神的人弄出的酒。
但是不够！
完全不够！
我丢掉了酒盏猛地举起整个大缸，酿酒的缸比我的体形还要大数倍，但是我还是这么举起，把这些糟糕难喝的酒灌了下去，滔滔的酒浪甚至没有经过我的口，直接就在我脸颊边流下变成了酒水的瀑布！
哈哈哈哈哈哈！！！
在狂笑之中，我完全没有喝下一滴酒。
最后整个酒缸就剩下差劲的酒糟了。
我随手一抛，整个酒缸在空中飞了一小段距离，然后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
酒缸碎了一地，就如同我的内心一般。
“……真是，好酒一缸啊。”
这是我第一次说谎话。
不，也不是谎话。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最为单纯且绝对不会说谎的鬼，居然会说出这样的假话。
我的眼泪不停地滴落。
啊……
少年。
我和你的诺言就实现了。
再见，少年。
“再见，少年。”
瓶中之鬼说出这么一句之后，终于陷入了沉默。
在这个仲夏夜，却让我感觉到冰冷。
虽然我没有说出来，但是……
我大概明白鬼的心情。
她的故事我早已经知道，那种心情我在使用自己的能力的时候就已经读取到了。
那种心情我曾经拥有，所以我能够理解：
她……应该是喜欢上了那个少年吧。
因为自己喜爱的人做出这样的事情，深深地伤害了鬼，所以鬼才会变成这个样子吧？
对人类对自己对一切都充满了失望的情绪，因此
她没有说到之后的事情，之后鬼把自己的身体数次聚合，最后只留下能够负载灵魂的烟雾，而这以外的一切都压缩成为了晶莹剔透的无坚不摧的瓶子。
然后自己把自己封锁在这个由自身所构成的瓶子里。
“画地为牢”
真是孤独的结果啊。
“对，人类就是自私，愚蠢，无可救药的种族呢。”
我把玩这胸口挂着的瓶中之鬼。
“但是我们何尝不是那样呢？嘲笑着他人，自己的内心也舒服不到哪里去。”
很少有地，我会说出这么愚蠢的一句话，真的，这是我数百年来感到最愚蠢的一句话。
“在这一点上，我们何尝……不也是人类？”
明朗的夜空划过了条条流星，有人曾经说流星是龙的化身。
此时的我觉得……那是我不断坠落的心情。
“流星……很好看呢。”
违背着自己的心情，我说出了违心的话语。
“嗯。”
“鬼，有什么事情是能让你开心呢？”
“很多呢……不过……果然最想的还是离开这个瓶子吧。”
我捻起瓶子，看着经营剔透的瓶子，在月光之下，这个瓶子显得十分美丽，我曾经描述过这个瓶子，这是比水晶还要美丽的瓶子。
“那么，当你离开这个瓶子的时候，也就是我最高兴的时候呢。”
当时的我，真的是这么认为的。
那天晚上，人类并没有登上月球。
到了第二天，我们不欢而散，大家都认为人类是不可能登上月球的，因为他们愚蠢，自大。于是……我们所有人都错过了人类登月的画面。
结果，最愚蠢，自大的，是我们妖怪。
“在这一点上，我们何尝不也是人类？”
最蠢的话在我们这些自以为是的聪明大妖怪身上应验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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