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精也喜形于色,自己撒下的网,终于捞到了一条大鱼,功夫总算没有白费。不管怎么说,人精有些兴奋,把自己拾掇得干干净净,齐齐整整,他不想因为自己的疏忽和懒散,毀了自己在妮可心目中的光辉形象。

一见面,人精吓了一跳。那个人长相酷似妮可,连眉眼都像,却有些疯疯癫癫。一下轿,就燕子一样地扑进人情的怀里,心肝肉肉地乱叫,比婊子都还要肉麻。末了,女人故态复萌,疯劲发作,在人精的胳膊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遇到这么一个疯子,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人精紧紧地捂住血淋淋的胳膊,痛出了两眶眼泪。捕头和衙役们也有些惭愧,拿住女人就要掌嘴。人精一挥手,制止住了。千错万错,疯子没有错,是你自己千辛万苦把她找来的,你怨谁?

这样一来,人精就多了一个心眼,也警惕起来。不久,捕头和衙役们又来报告,说是在城东附近的三封寺镇,找到了已经奄奄一息的大愣。人精不敢怠慢,紧赶慢赶跑去见面。人精知道:找到二愣,妮可就有消息了,希望在前!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那人确实就是大愣,而且已经遍体鳞伤,躺在一辆破马车上,奄奄一息,连说话都十分困难了。人精鼻子一酸,有些伤感,弯下腰,耳朵贴住了大愣的嘴。大愣深深地吸了口气,笑了笑,口齿不清地说:“老爷,红烧肉,水!”

人精笑了笑,心中释然。大愣没事,他是饿的。

原来,大愣护着妮可从清江边的仙谷村出发,在一座不知名的古寨,遇到了劫道的土匪。关键时刻,大愣挺身而出,拚死挡在前面。妮可这才策马狂奔,侥幸逃过一劫。大愣身上的衣服也被匪徒挑烂,遍体鳞伤,鲜血满襟。

力战脱身之后,大愣赶着马车停停走走,走走停停。怪的是:始终也没有找到妮可,也知道哪里出了岔子?大愣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一路上又急又气,又累又饿,连死了的心都有,满途的风景都变成满途的荒漠,可笑得很!

也难怪,金银细软都在妮可的车上,大愣身无分文。马儿累了,乏了,还可以吃路旁的青草,可大愣吃不了草。大愣平日里饭量大,胃口好,一顿可以吃一筲箕米饭,或者十八个馒头,一下子没了银子,断了口粮,且不是要了他的小命。

一路上,大愣饿着肚子,半饥不饱,赶着马车奋力前行。渴了,掬一捧清泉饿了,采几只野果。撸树叶,扒红薯,偷黄瓜,挨过农妇的白眼和追打,遭受过老汉的糞勺和羊叉。好不容易捱到了三封寺镇,他再也挺不下去了,眼前一黑,不由自主地昏绝过去。

一大盆红烧肉下肚,再加上一筲箕米饭,大愣好受多了,全身上下都有了力气。可是,人精问来问去,大愣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也不知妮可身在何方?去了哪里?人精一下子凉了半截腰,夺眶而出的泪水在眼眶里旋转。

天啦,为什么会这样呢?人精仰天长叹,恨不得能插上双翅,马上朝妮可飞去。可问题的关键是:他只是一个凡人,不可能长出翅膀。作为一郡之守,他能左右无数人的命运,却拯救不了自己。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一连几天,人精都沉浸在极度的悲伤里,而无法自拔,对妮可、对未来不再抱有任何希望。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捕头和衙役们再次向他报告,他们在离城十里开外的梅田湖镇,找到了真真正正的妮可。

都说造化弄人,可有的时候,他也十分公平。

阿弥陀佛,天可怜见!人精口诵佛号,跌跌撞撞地跑下了楼梯,根本顾不上去拾掇自己。只要能见到妮可,邋遢就邋遢呗,他根本就无所谓。在他看来,在他的眼里,妮可就是他的整个世界,就是他的一切。

下午三点多钟左右,一辆满载箱笼的马车,缓缓地驶了过来,铃儿叮当,马蹄嘚嘚。马车嘎地一声刹住,轿帘启处,一张十分熟悉的脸终于露了出来,恍如天使,巧笑嫣然!

天啦,真的是妮可!人精一声欢呼,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什么官不官的?都见鬼去吧!妮可也很激动,很兴奋,紧紧吊住人精的脖子,像结在藤上的倭瓜。人精又哭又笑,像一个十足的傻子。

妮可骨嘟起小嘴,一个吻,就像一只展翅飞翔的蝴蝶,轻轻地落在人精的额头上。人精精神亢奋,喜极而泣,正要趁机揩一点油。妮可轻轻地推开了他的手,长长地打了个呵欠,脸红脖子粗地说:“老公,饶了我吧,我好累,好困!”

妮可一觉醒来,己经是三天后的日上三竿。

完全不怪妮可,一路上,她几次死里逃生,又困又乏。为了不耽误行程,她紧赶慢赶,归心似箭,日夜兼程,几次错过了宿头,把自已弄得瞌睡沉沉,头大如斗。只有把耽误了的瞌睡都找补回来,她才心里舒坦。

人精心花怒放,在衙门附近的华冠摆了几桌,以示庆贺!也算是犒劳那些找到大愣、妮可的捕头和衙役,一举两得。既收卖了下属,又显示了自己的慷慨。在天子脚下为官,口碑十分重要,必须恩威并施。光有威,没有恩,不仅吃不开,更难以服众。

妮可吃饱睡足,也格外兴奋,缠着人精枝枝叶叶,口若悬河,从头至尾地叙述着她的传奇经历。讲到惊险之处,尤其是妮可误闯妖窟,被狮王抓去剔骨熬汤的那一段,人精也捶胸顿足,精神高度紧张。

讲到后来被虎王救了,而虎王又是奉天庭里的大帅仙童之命,人精又开心地笑了起来,大喊痛快啊痛快!

人精也有自己的一本经。他的经历也十分奇幻,一点也不亚于妮可。上任的第一天,接风宴上,他就遇到了一个故人,几乎现出了原形,露出了狐狸尾巴。要不是自己急中生智,岔开了话题,说不定自已早已关进了大牢,小命不保!

“天啦!那人是谁?”妮可的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像两颗黑黑的葡萄。

“要不,你猜猜看。”人精故意卖起了关子。

“不嘛,不嘛!老公,你说,你说!”妮可飞了人精一眼,撒起娇来。

“艾米莉,你猜不到吧!”人精一字一顿,终于揭开了谜底。

“我的个祖宗,真的是艾米莉,你没骗我吧!她还好吗?”妮可欣喜若狂,两眼泛光。

“她好得很!我还答应送她一份厚礼,让你们姐妹重逢。”

“什么时候?”妮可有些迫不及待。

“要不,就明天吧!选日不如撞日。”人精一锤定音。

第二天一大早,人精推说要去微服私访,雇了一头毛驴和一乘暖轿,既不带随从,又无衙役鸣锣开道,芒鞋竹杖,布衣草帽,神神秘秘地溜出了后门,直奔国贸商行而去。妮可会意,反反复复地叮嘱轿夫,紧紧地跟住前面的那头毛驴。

在国贸商行楼下,守门的小厮见来了个糟老头子,且衣衫不整,其貌不扬,死死拦住不让他进去,任凭人精好话说尽,也不肯通融。

人精急了,找了棵小树拴好毛驴,不停地朝楼上张望,关键时刻,情急生智,大声吟咏起来:“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艾米莉见楼下吵吵闹闹,推推攘攘,又听出了是姐夫人精的声音,心中暗喜,马上吩咐佟掌柜下楼去请。这些天来,艾米莉心无旁鹜,只等姐夫人精登门拜访,给她送一份厚礼。

上了楼,艾米莉早在门外候着。见人精两手空空,艾米莉有些失望,不无讥诮地说:“郡守老爷,你的礼物呢?该不是忽悠我的吧!”

人精紧张地笑了笑,一努嘴,暗示艾米莉屏退左右,关上门,拉上窗帘。他才放心地从窗户里探出头来,朝楼下拍了拍手。艾米莉看见一乘暖轿飞快地抬了过来,稳稳放下,轿子里走出了一个娉娉婷婷的美人儿,身材婀娜,如风摆柳。

不多时,门哐啷一响,开了。艾米莉和那人四目相注,彼此都惊得目瞪口呆,吓得都退了一步。天啦,这是怎样的一场聚会啊!真是上帝的神来之笔。艾米莉和妮可,一母同胞的俩姐妹。她们紧紧相拥,又哭又笑,喜极而泣。

起风了,风在欢呼,树在舞蹈。

亲情不是生活的全部,日子从不退缩,永远向前。

姐妹俩重逢之后,人精的工作也慢慢地步入了正轨。毕竟是朝庭命官,王命在身,轻慢不得。他每天两点成一线,升堂理事,回家休息,录口供,拘人犯,把多年来的积案、冤案审得鱼清水白,明察秋毫,算无遗策,江湖人称包青天。

包青天何许人也?北宋名动天下的大国干臣,断案如神。包青天的名字有那么好叫吗?人精是不是浪得虚名?各位有所不知,人精上任不久,就力排众议,侦破过一桩惊天动地的大案,为皇上追回了传国玉玺。

说起来也巧,有一天,人精刚升堂不久,正在审案。何师爷走上堂来,附住他的耳朵,神神秘秘地说:“老爷,大理寺正卿邱机漠、邱老爷求见。”

“秋鸡母在哪里?”人精皱了皱眉。一直以来,人们以讹传讹,秋鸡母是邱机漠的外号。

“后堂。”何师爷回答。

走进后堂,大理寺正卿秋鸡母早己等得不耐烦了,背着双手,不停在屋子里兜着圈子,活像一头拉碾子的牛。见到人精,邱机漠兴高采烈地迎了上来,愁眉苦脸地说:“快,朱平郡守,皇上的玉玺被盗了,事主已经畏罪自杀,不,引火自焚。我们去勘一勘现场。”

传国玉玺被盗?真是天下奇闻!人精不敢怠慢,立马吩咐何师爷备轿,跟着大理寺正卿秋鸡母,风风火火地赶到了现场。现场原本是皇家的一座宫殿,已被一把大火烧得干干净净,成了名副其实的废墟,像鬼剃头。

废墟里人山人海,挤满了来看热闹的大小官员。连皇上也惊动了,背负着双手,头戴紫金冠,身穿滚龙袍,面色凝重地站在杏黄伞下,止不住地长吁短叹。

死的是宫里的掌印太监胡得海。他仰面躺在地上,全身已烧得乌漆麻黑,四肢扭曲,有的部位已严重炭化。一个太监死了就死了,没有人会当一回事。可问题的关键是:太监身上携带的传国玉玺己不翼而飞!

这还了得!皇上龙颜大怒,一气之下,抓了胡得海的父母兄弟,统统关进了死牢,问成了死罪,追不回传国玉玺,都只有死路一条。皇上还下旨,召集了京城里所有的刑侦高手,限期破案,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找到传国王玺。

皇命不可违。

大理寺正卿秋鸡母奉旨,邀集了京城里所有的破案高手,实地踏勘了现场,采集了一些证据。人精也弯下腰,仔仔细细地翻看了胡得海的残躯,用一把铁钳,撬开了胡得海的嘴。

怪的是:胡大海的嘴里干干净净,舌头也完整无缺,根本没有呼吸困难、垂死挣扎的痕迹。一来二去,人精就已经存竹在胸,得出了最初步的结论。

在金銮殿,在刑侦大会上,各路官员和破案高手都各抒已见,吵得不可开交。有的说,胡得海是畏罪自杀,因为大殿只有胡得海进得去,他掌管着唯一的钥匙。有的说是谋杀,可主张谋杀的人,提供不了有说服力的证据,纯属空口无凭。

大家正僵持不下,大理寺正卿秋鸡母越众而出,坏坏地笑了笑,十分谄媚地看了皇上一眼,言辞朗朗地地说:“皇上,我们这里还有一位破案高手,叫朱平,是益稼郡新晋的郡守,江湖人称包青天,他有非常重要的意见要参奏。”

“卑鄙!”人精暗暗地骂了一句。

“朱平爱卿,依你之见,胡得海是死于自杀还是他杀?又有何凭据可以证明?”皇上拈了拈龙须,十分威严地看了人精一眼。把人精吓得魂不附体,战战兢兢。

“回皇上,依微臣之见,胡得海是死于他杀。”人精机警地看了一下满座哗然的大殿,揣摩了一下圣意,接着又说:“皇上,面对生死,人都有一种求生的本能,都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死里逃生。”

“朱爱卿言之有理!”皇上也来了兴趣。

“皇上,可胡得海没有,微臣撬开了他的嘴巴,他的口腔里干干净净,没有半点烟尘。谁能在临死之际,在滔天大火之中,不求救,不呼吸,除非…除非他本身就是个死人。皇上,微臣依推断,胡得海在宫殿起火之前就已经死了。”

“爱卿分析得十分精辟,佩服,佩服!好,一客不烦二主,这个案子朕就委任你为钦差大臣,全权办理。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也不管胡得海是死于自杀还是他杀?你必须在七个工作日之内,给朕找到传国玉玺。找到了,朕重重有赏找不到,哼,休怪朕的王法无情。君无戏言,你好自为之!”

人精一下子惊呆了,自古伴君如伴虎。

回过头来,人精看见秋鸡母正在掩嘴窃笑,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卑鄙,无耻!人精恨得咬牙切齿。可他又不得不按捺住心头的怒火,俯伏尘埃,陪着笑脸恭送皇上,比婊子还婊子,比妓女还妓女。人精第一次觉得:自己心里很脏、很脏!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人精心中戚戚,目送着皇上在众太监的簇拥下,一程程地在官道尽头,在视野中消失。终于忍不住眼前一黑,膝盖一软,一下子栽倒在地上,两眼发直,眼看着没了呼吸。欲知人精性命如何?找没找到传国玉玺?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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