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生回了府,到后房来见隗姒和小公孙。小公孙正在园中玩耍,梳着两条朝天辫,一对伶俐的大眼睛,见了申生裂嘴便笑。申生抱起小公孙,小公孙伸出粉藕一般的臂膊,搂着申生,咯咯笑个不停,露出两颗稚嫩的大门牙来。

隗姒听到声响,放下手中的针线,从屋里出来,将申生迎进去,道:“今日司徒大人和狐国舅都打发人来问询公子,说有要事与公子商议,妾身说待公子回来了,就打发人去请。看他们如此着急,朝中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申生一脸平淡,“没什么大事,君父让我几日后带兵出征东山皋落氏。”

隗姒不无忧虑道:“晋候让你独自带兵?这担子可是不轻啊。”

申生把小公孙交给奶娘,坐到隗姒身旁,柔声道:“你放心,打完仗我就回来,不让你们母子两人独着空房。”

“狄人残忍贪暴,行踪难定,怕不是那么容易攻克。”

“君父拨给了我三百辆兵车,应付东山皋落氏绰绰有余,夫人不必担心。”

隗姒靠在申生肩头,“妾身不懂那些军政大事,既然是晋候的命令,想来晋候总有万全的打算,公子可要多加保重。”

申生压抑着重重心事,轻拍隗姒的臂膀,故作轻松道:“此次出兵文有国舅出谋划策,武有先友冲锋上阵,晋国将材尽出,征服东山皋落氏只是时日的问题。”

两人又说了一阵,不多时,士蒍果然前来求见,申生忙令请进书房。

士蒍进来见了礼,见四下无人,才压低声音向申生道:“微臣与世子相交多年,世子对微臣礼遇有加,微臣也向来对世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今见世子有难,微臣不得不来说上几句。”

“我向来视司徒大人为师长,师长有言,弟子悉心聆听教诲。”

“如今朝中因国君赐予世子金玦和偏衣一事流言四起。依微臣看,国君已对世子起了疑心,世子此番出战不论胜负,恐怕都难以避祸,与其白白辛苦一场,不如学那吴太伯,出奔到他方,别谋出路,以世子之贤明,白手起家,另起炉灶也不是难事。世子若离开晋国,也遂了国君的愿,岂不是两全其美?”

申生道:“司徒大人为我谋划至此,可谓忠贞有加,可是我听说为人子的,不患得不到好名声,只患不孝敬父母;为人臣的,不患得不到俸禄,只患不勤于君事。我申生无才无德,哪敢与吴太伯相比,所能做的不过是勤勉忠贞而已。”

士蒍见申生主意已定,也不再多说,略坐了坐,便起身告辞了。从此士蒍闭门谢客,与朝中诸大夫,以及申生都少了往来。

这里申生送走士蒍,回到寝屋,隗姒已把小公孙哄睡着了,和几个老妈子在灯下做针线活。见了申生,隗姒让人都下去,自己服侍申生洗漱。

申生坐下,隗姒打开案上的一个箱箧,将里面的鞋袜、衣纨等物一一清点了,向申生道:“你不日就要动身,妾身已经把公子的衣物整理了出来,再给公子缝两双靴袜,大致也就齐整了。贴身的衣物都放在这个箱箧里,穿上一年半载的也够了,明儿我再嘱咐一下赞,让他别和放甲衣的箱箧搞混了。”

申生柔声道:“这几日你也劳累了,趁孩子睡了,你也早点歇着吧。”

隗姒过来坐在申生身旁,默然片刻,道:“妾身见夫君这几日总是闷闷不乐,妾身是一介女流,不懂那些晦涩的朝堂之事,妾身只知道夫君去哪,妾身就去哪,夫君决定了的事情,妾身跟着照办就是。”

申生揽过隗姒,叹道:“我今生能得一贤妻,何其幸哉。只是我当初年少轻狂,犯下大错,如今悔之已晚。但我有错在先,今生只能尽力弥补而已,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龙潭龙穴,我也只得义无反顾地去闯,夫人可能见谅吗?”

隗姒含泪道:“妾身明白,夫君何必多言,只是夫君这一去路途遥远,与敌人兵戎交接,几多凶险,需多保重自己,妾身只耐心等你回来就是。”

这一夜两人无话,只相拥而眠。

第二日,申生又来拜别太傅杜原款,杜原款为申生设宴饯行,道:“我知道晋候赐予世子金玦和偏衣后,朝中有诸多流言,世子大可不必理会。先贤有言:事君以敬,事父以孝。如今晋候委任世子为将帅,率倾国之兵出战,不可谓任重而道远。世子既已受命,勉力而为既可,又何必顾虑重重。为师从小就教导公子为君者,需谨记孝、敬、忠、贞四字,如今正是平定天下,安抚君候的好时机,世子尽管放手去做吧。”

申生无话,拜别而去,不日便带兵往东山皋落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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