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哪里见过我这样的孔雀?”
“你………..”小鸡仔头顶上要长出隐隐绰绰的红色羽毛,那是被我气的。
蹬蹬蹬,老头鸡毛毯子捶桌子的声音,他老态龙钟地走来走去:“好了,你这个大朋友也要欺负小朋友。”说着,他在我的作业纸上洋洋洒洒地写下红色数字:98。
这是迄今最高的分数,对于这样的分数,我也惊呆了。下面小孩子们熙熙嚷嚷地说个不停。
“老师,为什么她是高分?”“老师,以后我们也画四不像。”
“安静!”老头杵着鸡毛毯子厉声捶桌,一双狭长丹凤眼投过老花眼镜,炯炯有神地看着下面,“小伙子们,小姑娘们,我们是叫什么画廊?”下面异口同声:“异人画廊。”
“对,异人就是不同于常人,想法、想象、画作都是要与众不同,这是我们来学一门艺术的初衷,可是与众不同就是要天马行空,肆意妄为吗?不,不是的。”老头颤颤兢兢地躬背朝小黑板走去,捣腾片刻从后面拿出一件东西,他走上来张开手心向所有人示意,我们惊讶得倒吸一口凉气,手掌上是一个展翅高飞的小孔雀,四对翅膀,两大两小,小翅膀隐藏在大翅之下,全身错落有致地赤蓝羽毛,和我画的相似度近乎90%,有像却又不太像。
“盘古开天地,天划分东西南北四宫,各有七星相连,各派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兽镇守。当时本不是朱雀,而是灵凤,它是女娲身边饲养的灵兽,传闻女娲甩泥造人,派灵凤驻守。有日突发洪水,湮灭半边村落,因是灵凤不经诱惑吃了男人供奉的饭食,日益骄纵,玩忽职守,才导致大祸酿成。女娲震怒,折断两对小翅,剥去金绫罗衣,贬地为雀,换同脉相戚的朱雀上位。从此,世上再无凤。朱雀也就代替了灵凤,有了凤凰、玄鸟等多种名称。”老头透过猫状老花眼镜眨眨眼,“艺术想象是源于现实却高于现实,而不是空想无凭的都叫作品。你以前是听说过?”
我摇摇头,方便面短发像拨浪鼓似的晃个不停。“哦?”他疑惑的说,老花镜下的丹凤眼快速划过精明的神色,又恢复出往常的老态龙钟。直到所有小孩都回家时,老头站在黑板旁特意点了我的名:“佘……什么莉,你等一下。”老头神秘兮兮的朝我招招手,我跟着他走进小书房,绕着红木雕花的旋转扶梯一路向上,东面墙上挂着龙头鹿身马蹄的麒麟,北面是一幅人脸龙麟穿日而落,落款为豸;南面则半悬挂着像猫又像狐,白毛尾巴高耸直立,尾尖一撮金色小毛球,老头气喘吁吁的抚起要掉下来的画:“这只小肥腓,真是不听话,自从老婆子走了,总是趁我不在往下掉,挂也挂不住。”
我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觉得大开眼界,这简直是一条国粹长廊,每一笔都是老头所作,每一步皆步入上古神话,每一幅连着的是“麒麟腾云而上、豸穿风降日、肥腓入世落户”故事,直到第二层拐角处出现的盘龙雕花中式城堡图,便断了所有情节。我站在原地发愣,有种似曾相识,却是想不起来。
爬在前面的老头嘴里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声音忽大忽小:“晚上红糖豆浆怕是吃不得了,冰箱温度真是高到要起火,真是老咯………….小姑娘家,应该都喜欢抹茶红豆浆包…………..”他走了一半看见身后无人,才从楼上探出半个头,站在扶手处,露出白花花的发丝冲我喊,“佘什么莉,上不上来啊?啊------”
我回过神,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连忙朝他飞奔过去,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阁楼才是别有洞天。哐当,老头拨开门上挂着的锁链,推门而入。
啪啪,阁楼瞬间光彩四溢,五光十色的灯排排亮起,中间似水八卦圆缓缓旋转,上古灵凤昂首展翅,幽幽玄琴响起,肥腓乖巧匍匐,圆黑大眼宛如黑葡,一高一低上下旋转,一个是火一个是灵,仿佛要腾空而跃,鲜活起来。临边环绕的是半弧书架,上面摆放着的稀奇古物,长裙娃娃、长舌鹦鹉摆钟、水晶菩提、青铜罗汉、沾灰骨牌、立体纸书……………
这简直就是个包罗万象的神话世界,我不可思议地小跑,兴奋的就像个孩子,一嘚瑟便开始口不择言:“老头,你怎么会有这么一个…………………”话还没说话,忽然头顶上传来飞驰呼啸的响声,一辆坦克绕着黄绿色玩具轨道直冲而来,我刚一转身就被迎面喷来喷了一脸。
“哦,我的妈呀。”我尖叫着伸手挡住,哐当,坦克车轮子飞了出来弹跳在我脑袋上,滚落到老头脚边。“年轻人,还是要叫老师的好。来一杯?”他目光闪烁地看向我,摇了摇手中的珐琅鎏金杯。
“好的,老师。”我咕噜噜一口气喝下,安抚下惊魂未定的小心脏。“自制咖啡怎么样?外面的咖啡,嗯-----机,还是,嗯---------太贵了。“老头用力摁住快要跳起来的大象咖啡机,下面疼起来的小火苗快要烧到他手指上,“轰隆隆---嗤----”终于他气喘连连的挤出了一杯咖啡。
那一口闷下的咖啡苦得我满脸皱成褶子,抑住胃里翻滚的苦涩,赔笑的点点头:“这里是?”老头抿了一口咖啡,苦的咧嘴,镶金大门牙就露出来,他拍了拍皱成一团的脸:“这里是天赋艺术家的殿堂,貔貅香炉是我姥姥年轻时候做的,灵凤起舞是我姥姥的爷爷做的,鹦鹉摆钟那是我………..”
“姥姥爷爷的爷爷做的。”我嘟囔的插嘴道,老头瞥了我一眼,一排排又点了几样东西,说:“那都是我做的,小东西。老头我要不是看在你把灵凤画出来了,才不会让你来这里,这里可是…………”
“天赋艺术家的殿堂。”我端着咖啡背过身,对着口型,赶紧走远些,老头在身后不停的唠叨,我见到书架最顶端有个神奇的棋牌。那是架起立体的象棋,像凹陷下去的谷,各有五层错落有致的位,红黑“将”棋卡在位上,我从没见过三维的象棋,它像有魔力般牢牢吸引我,忍不住伸手要去拿下。
“不行!”一双手快我一步的端下来,伴随而来的是苍老的声音。老头目光灼灼的看向我,似笑非笑,像是个老谋深算的狐狸:“小东西,我的东西可不能随便拿,是要付出代价的。”我紧紧锁定三维象棋,想着若是能送给懂象棋的外公,肯定是个不错的主意。
“我可没有多想要。反正,我也不缺啥。”我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来回走了几步,突然跳到他面前问,“就是哈好奇,代价是什么?”
老头笑眯眯的乐起来,小心翼翼的放下象棋,咬了一口抹茶红豆浆包,含糊不清的说:“我孙子,安。”他爬着楼梯从书架上面取出来怀表手链,打开怀表里面是个叼奶嘴的4岁小孩,圆眼寸头,红扑扑的一张脸,满是不屑。他将手链套在我左手上:“找到我孙子,安。”
我看着改良过的怀表,张二摸不着头脑:“老头……师,他姓什,名谁?家住哪呀?”老头咽下最后浆包,哭丧着脸,摇头:“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世代的家。小时候他被拐了,不见了,4岁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叫安胜渽,绰号毒舌安。”
“他是韩国人啊?老师啊,你应该找下警察叔叔啊。我又不是福尔摩斯。”我觉得被他戏弄了,凭着一个婴儿头像就要找到一个成年人,还是一个叫毒舌安的男人,而且还是个从4岁就被人称作毒舌的家伙。
我越看他越觉得奇怪,为什么看他的时候没有成动物呢?我仔细瞧了瞧,没错,是个老头,白花花的头发,戴着猫状金链子眼镜的老头。今天真是奇怪的。我不自觉的往后走了几步,突然身旁架子上掉下来一副牌,幽蓝布带,上面印着六角五芒星,和一排几个小字:托特塔罗牌。
突然,老头兴奋的冲过来抱起我:“是你啦,是你啦。小东西,这是天赋艺术家的缘分,快点找我的孙子安,拿着拿着,都是你的了。”他把装好的三维象棋塞到我怀里,推搡着我往外走,神秘兮兮的再三嘱咐:“记住,千万别随便打开象棋,小东西。”
我有些炸了:“老师,能不叫小东西吗?”
“那就叫大东西。”老头乐呵呵的高声传来,还不等我气得冲进去踹一脚,门砰的关上,我吃了一鼻子的灰。
孔雀、象棋、塔罗牌、毒舌安…………….哎,今天真是奇怪的一天。
我垂头丧气地走出大门。“异人画廊”的招牌,在夕阳余晖下显得奕奕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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