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充溢着淡淡的药香,梅花飞絮,傲竹浅坠,薄叶纷飞,翩跹而落如御风群舞,影影绰绰。细水绵延,绿柳聘婷,血红的彼岸愁情断肠,在风中摇曳嗜血的淡芳,不知抖落多少旧事。一瞬花开,千年凋零。
自南海发生海潮,不少流民逃离南海避难,一路北上,首先到达的便是汤谷,但也有一部分来到玄境,他们因无法接受汤谷兵民的无理和蛮横而选择离开,这些人多数受伤较轻,性情直爽,不然不会因负气而长途跋涉来此。他们尚且不知水澈已解决危机,南海已恢复平静,部分族人已返回故土。
五神之中只有缱陌和鎏印分别拥有炼药之术和治愈之力,如今在汀园已自顾不暇,水族的人多多少少都带些伤,两人移步换影,往来穿梭。手执各色药瓶奔走,有时缱陌与鎏印同时回身,两人径直向前,毫不避让,只在相撞的瞬间移形而过,着实震惊了旁人。这是要有多默契的配合才能如此完美协作。
旭天已久坐多时,对于这种情况早已习以为常,眼下他也帮不上忙,犹记得最近一次也是第一次给素来沉稳内敛的应迟上药,竟惹得他指天发誓,从此再不让旭天帮他上药。
绘影嫣然残阳醺,千秋清涵蝶恋舞。旭天终是被那曼珠沙华吸引的移不开目光,彼岸本无花,情深便有了,花开本是缘,花落何尝不是一种劫难。怜彼岸一对璧人,生命长如流水,到头来却不得不承受相思的罪孽,穷尽毕生,却始终无法相见。
旭天察觉到靠近自己的脚步,“可送他们回去了?”缱陌在他身旁坐下,“一些伤势重的还要等几日。怎得不见你关心我呢?”虽说多数人还是在汤谷,伤势过重的人也不可能走到玄境,但几日的炼药已是耗了不少精力,此刻正乏得紧。“那么,你想我如何报答你呢?”旭天轻挑眉梢,一双阒黑的眸子逼视缱陌,缓缓向他压低身子。
缱陌毫不躲闪,眼眸里蕴藏着淡雅如雾的星光,“自然是以身相许了。”他那张逼人犯罪的脸倒是没有显露诧异。“好啊,不如我先随你到蒲菱方瞧瞧你的花,再考虑何时嫁娶。”自然流畅的语速让人觉察不出任何不对的地方。“想来还是算了,你若是思我过甚,一时惊喜,燎了我的花,日后岂不是让你过了苦日子。”缱陌还是想他的药草想的紧。“无妨,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此话听着便像是嫁你随你,我命由天的自我放弃。旭天站起身,不再理他。
鎏印已连续忙了多日,如今才得空休息,清涩的药香依旧不减。“你们的勇气可真是羡煞旁人呢。”抬眼向四周一看,各种探究、质疑和震惊等诸如此类的目光纷纷投来,可他二人面不改色的对望一眼,唇角轻扬。“他们的伤势不日便可痊愈,尽可自行离去,”鎏印一扫之前的随意,神情凝重,“澈儿可还好?”总在不经意间回首彼岸,只见光景绵长,睹物思人不减半分。原来,曾经有她的地方只是曾经。
无论是旭天还是水澈,都无法重获圆满,一个失了心,一个忘了人。“她会逐渐看透的。”总有人夹在命运的齿轮里辗转反侧。“我查遍药籍却毫无头绪。”自从知道水澈的情况,缱陌一直寻找破解之法,终不得其要旨。“过几日我会去汤谷。”旭天眉头微皱,拂袖离去,虽然结果是意料之中的差强人意。“旭天……”汤谷何其危险,申岸心机重重,独自一人更是寸步难行。“你拦不住他的,让他去吧,这死结在他心底生根百年了。”缱陌兀自开口,他是最了解旭天的人。
放任他去,或许会减轻他强安给自己的负担。这比起身体上的重负可沉重多了。即便是危险的断崖,可在断崖底端有一朵希望在燃烧,灼灼其华,他亦会为之奋不顾身的跳下。
光影间时空变幻,不知不觉困沌,隐约可见一抹耀眼的红。
阡陌彼岸花彷尽,绘影嫣然残阳醺。千秋清涵蝶恋舞,久忻郁别泪无痕。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见花,花叶生生两不见,相念相惜永相失。白,苍茫凄迷;红,妖冶绝艳。彼岸花开,三世情缘。
......
小雨淅淅沥沥,雾薄甭山,雨打碧荷。一行二十多人并没有因此停下赶路,这样的天气比起烈日当头可是好了太多。长时间的相处发现,他们的冷情殿下并非冷情,若不触之逆鳞,还是可以好好聊天的。
水澈带着二十多人行在最前面,气氛比来时好了许多,一袭冰蓝色的收腰罗裙随风摆起,过腰的长发,弃了珠花流苏,三千青丝只一条缎带系起。
时不时一些灵兵凑在一起小声说笑,水澈并不在意,也不出声制止。强制镇压反而适得其反,张弛有度才是束心之道。
“你看到南海那个长相俏丽的人没?”
“那个和咱们殿下站在一起,关系很好的?”
“是啊,据说她是鲛人族,长得真漂亮,就是不知其芳名。”
“怎么,心动了?殿下在前面呢,去问啊。”
“嗯?不行,会被殿下训斥的。”
“怕什么,这一路上我们闲聊,殿下都没说过什么。你要错过那美人儿吗?”
“那…我试试?”一众人将他向前推了推,他踉跄了几步,犹豫的回头看了看,他们用手背朝他支了支。
“殿下,我…能…能向您……”他冒着杀头的风险追求幸福,但愿不会立即被处置。
“说。”水澈斜睨他一眼,神色不变,清冷的口气让他为之一颤。
“我…想问,在南海,与您关系…关系甚密的那位女子…芳龄…几何?”想来,直接问人家名讳显得自己太过浮夸,便婉转些。
他只觉自己的声音越来越低,也不知殿下听到了没有,刚刚说完便听到自己狠狠咽下口水的声音,眼睛也拼命地眨。
水澈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他,灵兵与她目光相撞,急忙低下头,生怕刚刚所说的话犯了禁忌,被拉下去处斩。后面观察情况的人也不由得心头一紧。“她,大概比我小一些。”水澈思量片刻,初见南嘉时,那英姿飒爽的豪气当真令人折服。
水澈径直迈步,没有留给他一个眼神,毫不理会众人因她强大的气场而抖动的无奈。有人连忙给他竖起大拇指,以示鼓励。
“殿下,那我…我…还能再……”他一边观察着水澈的脸色,一边斟酌着开口。已经迈出了第一步,现在万不可退缩,否则他自己都看不上自己。
南嘉的确吸引人,不似她这般冰冷的难以接近。“水族鲛人的掌门人可不是轻易就嫁出去的,你可想好了用何物与我下聘?”水澈的面无表情与这句话甚是不符。
那灵兵呆愣的站在原地,大脑似乎已经瘫痪,好在有人不断的拍打他。“怎么样?”迫切的心情溢于言表。“要追求那女子,看来要先讨好殿下了。”他仍未曾震惊中走出来,本想旁敲侧击,结果殿下直指他的内心想法,真是一针见血。
“什么?怎么回事?你刚才怎么说的?”
“我问殿下,那女子芳龄几许,殿下说比她小。”
“我说你这脑子怎么回事,这么问不就显得我们殿下比那女子年纪大吗,殿下是女人,你问这个,殿下能高兴吗,真是……”那人满脸嫌弃,摇着头离开。于是大家纷纷散开,都觉得此话有理,不禁感叹这位仁兄的脑子当真是……
水澈微不可闻的一怔,随即一丝浅浅的笑意洋溢在脸上,她倒是没想过那人所说。她素不喜争风吃醋,也不会因为这种别人比自己年纪小这等无关紧要之事而耿耿于怀。在她心里,自己首先是汤谷殿下和水族圣神,其次是……女人?竟然觉得,还不错……
......
来时路上遇到零零散散的水族难民,跟随水澈一同回来的灵兵已被派去前去帮扶。即将面见父神,虽只是汇报情况,作为女儿道声平安,竟也觉得发愁。水澈将这一切都归咎于自己私下与旭天见面的缘故,殊不知,她与申岸的亲情形同白纸,在她的意识里,申岸更是汤谷的主神,只是自己不知罢了。
水澈跟随前来接见的灵兵引路至孚涯大殿,短短几日,枝上繁华便已落尽,水澈只撇一眼而过,她并不怜惜,万事万物自有其道,不可强加外力。未至殿上,隐约听到悉索的交谈声,看来申岸正召集各部议事。“父神,”水澈不做停留,如今实在是没心情,况且她向来不理这些繁务。她的目光不在任何人身上停留,“海潮已平,我部并无伤亡。”她略过众人,气场不减,“殿下。”在场的灵将虽不及申岸高深难测,却也灵力不低,即便对水澈心有不服,也无话可说,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申岸对她的到来并不意外,早在她回来的路上,翎晖已传回消息。“此一行,澈儿可有受伤或遇险?”水澈会心一笑,满堂花醉三千客,一盼皆羞落。
无论她如何告诉自己,申岸是救了自己性命的父神,但她总是无法靠近,这一笑恐怕很疏离吧。“父神放心,一切顺利,此次海潮皆因上古海域灵兽祈愿嘶吼所致,现已无碍。”虽不能确定尾随她而至的人是申岸派出,但无论如何不能让申岸知晓她与旭天再有瓜葛之事。
本就心有不满的灵将终于找到机会滋事。“此等恶兽,想来殿下定是将它斩杀于剑下。”比起阿谀奉承,他们更乐见水澈脸面无光,毕竟她无战功,无苦劳,只因是申岸之女便高人一等,何况还只是养女,于理,他们实在不服。作为申岸的利刃,也不怕申岸会降罪于身,有谁会自断臂膀。
她初醒之时已想过自己的处境,自己都觉得居此位,享此待遇于人不公。“放了。”水澈语气平平,毫不在意他的挑衅,亦无须申岸撑腰,否则日后更难立足。“殿下竟放虎归山,如此做怎能保证日后安妥?唯有杀了它才是最明智之举。”本以为凭她一己之力,降服祈愿已是勉强为之,借此让她颜面扫地,却没想到水澈直接承认她未战而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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