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片刻,她就已经满头冷汗,握着匕首的手轻轻一抖,那块血肉便顺着刀刃的方向掉在了地上,紧接着,本属于人的感受不合时宜地击中了她的灵魂。痛,太痛了,火烧火燎的感觉顺着脉搏的跳动一波波涌上来,血液也依照着这样的频率汩汩地淌出。被剐去了血肉的左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她甚至没有能力再掐出哪怕一个最简单的指诀!

可她没有办法,这样的伤口处理方式,别说是楚烨了,便是常年在军营中的希芸,也是不会同意的。再加上以他们的能力,根本遏制不住她拼力挣扎下的力道,一旦有什么刀刃走偏的情况,于她不过是个意外,但于他们,怕是要愧疚良久。所以这件事,她并不打算告诉他们任何一个人听,左右没有人知道她原本实际的伤势,就当是原先伤的重好了。

没有用于麻醉的药剂,没有旁的什么人帮忙,只手中一柄不甚锋利的匕首,温庭湛一手在自己的伤口处搅动着天翻地覆的痛感,一手死死握拳,抵御着遏制她伤害自己的、来自求生的本能。左臂,小腹,被玄铁割伤的手心和其余细小的伤口,粗重的喘息声中,温庭湛极悉心地“清理”着自己身上所有的伤口,涌出的鲜血很快染红了一片素色。

不知过了多久,匕首当啷一声砸落在地上,楚烨本就握着的手紧了紧,刚想要直接推门而入,便被希芸拦住了去路。宽袍大袖的女子只用了一只手就轻松钳制住了他的肩膀,眼中还带着上过战场的老兵特有的铁血和凌厉:“不要进去,不要打扰他。”

不同于才刚认识温庭湛的楚烨,希芸对自家公子隐在骨子里的骄傲极为清楚,这人平日里无论受了多重的伤,只要意识尚还清醒,都会执意要自己回帐中包扎;便是剑刃入体、刀斧加身,只要尚能支撑,他便会面不改色地继续战斗。平日里这样骄傲的人,是绝不会愿意任何人看到自己弱势的一面的,特别是本就被他纳入自己保护伞下的徒儿。

话是这样说的,可是楚烨分明在希芸眼中看到了掩藏得极好的忧心忡忡,于是楚烨很乖巧地放下了欲要推门的手——这人与先生熟识,且十分关心他,是比他更了解先生的可信任的人。两人极为默契地一左一右侍立在门口,好在温庭湛业并没有真的让他们等上太久。过了半晌,等到喘息声终于平缓了下来,屋内就传来男人压抑的声音:“进来吧。”

希芸率先推门而入,高挑纤细的身量在宽大衣料的包裹下,轻而易举地挡住了楚烨所有的视线。跟在后面的他只能嗅到隐匿在血腥味中浅淡得几乎要闻不到的竹香,那是曾经令他多么安心的独属于先生的味道啊,现在却是这样的微弱,在满室腥甜中几不可见。

正胡思乱想间,他听到了先生温润中略带着些嘶哑的吩咐:“阿烨,你先不要进来。阿芸,你把匕首收起来,再帮我开下窗子,把这满屋子的味道散一散,顺便收拾一下,等差不多干净了再叫上阿烨一起进来,这一小段时间,也好让我先休息上片刻。”

血腥味肆无忌惮地张扬着,希芸皱了皱眉,本来还想再多说些什么,但看到他仰面躺在床铺上疲惫苍白的样子,到底还是心软了。借由衣物的遮挡,她极巧妙地挡住了身后人的视角,俯身将那柄沾染着鲜血的匕首收入袖中,这才不紧不慢地瞥了一眼楚烨,示意他出去。

看到希芸的这番做派,楚烨的眸色微不可查地一黯,在两人看不到的角度,他死死掐住了自己的手心。按捺下纷杂的心思,他还是规规矩矩地站在希芸的身后,只是在希芸再次示意他出去等待的时候,用极为委屈的音调轻轻唤道:“先生。”

他被希芸严严实实地挡住了所有的视线,根本看不到先生此时的情况,可不管是刚才匕首落地的清脆声响,还是现在浓重得令人几欲作呕的血腥味,都昭示着先生的状态实在算不得是太好。他略带着些许敌意的目光看向了挡在他身前的女子,这人即使鬓生华发,却依旧有着军人的铁血气质,又是先生的旧识,他实在是,不想再让这人留在此处照顾先生。

可是生活往往都是不随人愿的,楚烨只听得他的先生开口唤了一声“阿烨”,便已经压不住自己的伤势,床榻上响起躯体滚动压过木板的吱嘎声,紧接着,持续的咳嗽中伴着痛苦的喉音,听得人一颗心直往下沉。于是,在希芸的惊呼声中,他终于如愿以偿地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先生,可那一瞬间,他忽然宁愿自己什么也没有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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