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倒悬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谭州的瘟疫竟然已经发展到了如今这不可控的地步。
他还记得清清楚楚,十年前,还是少年的自己随师父苏玉泉途经谭州之时,谭州分明是一派繁荣景象,与北地、西州那些被战火连年困扰的州郡截然不同。
当时的谭州更是有着“南国三千里,锦绣集一州”的美誉,意思是说神州南部三千里地,所有的锦绣繁华都云集在谭州一州。
在当时的谭州刺史袁泰的治理之下,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足,外地被天灾人祸所害而无处可去的流亡百姓也多选择逃亡来谭州,在袁泰的安排之下,这些流民也得到了妥善安置,结寨成村而他方才所经过的平沙寨就是当年逃荒过来的人所集结成的寨子。
当年苏玉泉对袁老刺史仁心无比钦佩,还带着解倒悬登门拜访过袁老刺史,为年事已高的袁老刺史治好了多年的沉疴,只希望袁老刺史能多治理谭州些时日,好让更多的百姓能够活下去。
但是就在苏玉泉和解倒悬离开谭州后不久,就传来了玄皇对谭州加征重税以劳边,袁老刺史连番上书力陈不可,最终被玄皇罢免,袁老刺史为民请愿进京面圣,却被玄皇杖毙于北辰门外的消息。
袁老刺史原本的下属怨愤交加,怒气难平,谭州随之爆发暴乱,就连官军也纷纷倒戈,冲入刺史府内,将新任刺史张恺满门杀尽。玄皇震怒,派遣了大将尚铮率中军赴谭州平乱,尚铮迅速剿灭了乱军,将谭州叛乱强行镇压了下来,谭州才勉强恢复了秩序,但是自那以后,谭州声名也日渐衰落,再没有人赞誉谭州。
解倒悬原本以为哪怕经过了内乱,但是谭州好歹也有袁老刺史十余年经略的底子,动乱也已经过去了八年多了,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如同其他州一般惨烈不堪,所以听闻谭州起了瘟疫之后也没有急着赶来谭州,而是中途又耽搁了些时日。
现在看来,他终究还是小觑了战争与苛政对谭州的破坏,现在的谭州疲敝,已和那些被困扰多年的州郡毫无差别了,早已不是他印象中那个繁华的谭州了。
如果他能早些时日赶到谭州,是不是就能救更多的人?
解倒悬不知道,也不去想,对于他来说,过去的事情无论懊悔或者生气都毫无作用,他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尽可能地抓住现在的时间,去救更多的人就像他的师父一样。
解倒悬在山间步履如飞地赶路,他途中遇到的逃难的乡人已经告诉了他瘟疫蔓延的路线,在平沙寨之前就是牛头村。
在午夜时分,解倒悬终于赶到了牛头村。
牛头村的瘟疫爆发已经是五天之前的事情了,此刻的牛头村比空无一人的平沙寨还要渗人可怖,解倒悬还没有进入村子,只是在村口就闻到了一股令人作呕恶臭。
在村口偏东一里地的荒野里,一座小山胡乱地堆积了起来,那是死于这场瘟疫的村民,无论男女老少,都像是垃圾一样,被胡乱地丢弃在这片荒地里,相互枕藉着,散发着瘟疫所独有的恶臭,吸引着蚊蝇翩翩起舞,而几只野狗则瞪着嗜血的幽绿的眼睛,在尸山之中贪婪地享受着自己的食物。
解倒悬看着那相互枕藉的尸骸,那双清明的眼眸之中流露出了几分悲痛之意。
当他还是一个婴儿的时候,也是在这样一片尸海之中艰难生存着,他的母亲,也曾是这如草芥一般的尸骸之中的一员。
是在行医途中的师父听到了尸海之中传来的啼哭之声,将他从尸海之中救起,从此带在身边,悉心抚养,倾囊相授。
如果没有师父,自己也早便化为了这乱世之中的尸骸,白骨都成了劫灰了吧?
那些野狗也察觉到了解倒悬,纷纷发出了一阵低沉的嘶吼,趁着夜色从四周逐渐包围了过来那散发着渗人的幽绿色光芒的眼睛里流露出无尽的贪婪和嗜血,它们已经吃过人肉了,它们无法忘记那味道,它们更清楚,一个健康的活人的肉要比死于瘟疫的人的肉要好吃上千倍百倍。
“嗬嗬”野狗们喉头发出了一阵阵低吼,咧开的嘴里不断地流淌出涎水,它们环绕着解倒悬,缓缓移动着,还在迟疑着是否要上前但是很快,对人肉的渴望就克服了它们的天性,一头体型最大的,毛色黑亮的野狗怒吼一声,向着解倒悬就虎扑而去。
解倒悬看着这些野狗,微微摇头,低垂的右手随之一抬,一道如同是霜雪一般明亮,如同闪电一般迅捷的寒光骤然撕裂了夜色,那道光芒迎着扑来的野狗刺了过去,野狗才刚刚跃起,它便已经从野狗背后穿出,那条本该向前扑的野狗也随之向后倒飞了出去。
解倒悬微微挥指,那道寒光在夜色中迅速地周游了起来,划过了一条又一条野狗的身躯,那些野狗感到了畏惧和惶恐,它们想要逃走,但是它们的速度却实在太慢了,慢得它们甚至没有来得及转身,那道寒光便已经回到了解倒悬的跟前。
那是一口剑,一口很朴素而平凡的剑,剑身明亮,一尘不染,犹如霜雪,剑柄黯淡,晦然无光,如同黑夜。
“呜呜”今日文学网jr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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