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卡在第三声便断了音,像是被人掐住喉咙。王守仁盯着案头跳动的烛火,忽然发现火焰竟在铜镜里显出青灰色。他伸手去拨灯芯时,一滴蜡油坠在镜面裂纹处,霎时腾起腐肉焚烧般的恶臭。

"少爷,西跨院的青砖..."门房李贵的声音在颤抖。这个曾徒手绞杀过山匪的壮汉此刻面色惨白,裤脚正往下滴落掺着铜锈的泥浆,"每块砖的缝隙里...都在往外渗镜子渣子。"

王守仁踏进西跨院时,靴底传来细碎的破裂声。月光下,整片青砖地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砖缝间密密麻麻的铜镜碎片如同毒蛇鳞片。他俯身用银簪挑起一片,碎片边缘突然生出细小的尖刺,扎破指尖的刹那,耳边炸开数十人溺水的咕噜声。

"取火油来。"王守仁话音未落,李贵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壮汉双眼暴凸,十指疯狂抓挠脖颈,竟从皮下扯出大把带着铜绿的毛发。当众人将其按倒在地时,王守仁的铜镜里映出骇人景象——李贵的倒影正被无数镜片刺穿,而现实中的身体已爬满蛛网状的青斑。

卯时三刻,八名护院举着火把围住西跨院。火油泼洒的瞬间,地面突然拱起数十个鼓包,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砖下挣扎。烈焰腾起时,整座宅院响起婴儿啼哭般的尖啸,燃烧的青砖缝隙里渗出粘稠黑液,在空中凝成一面面巴掌大的铜镜。

王守仁退到垂花门时,后颈突然触到冰凉的呼吸。铜镜映出身后的瞬间,他看见祖父王伦正贴着自己脊背站立——镜中老人双目是两枚铜钱,嘴角裂至耳根,正用生满铜锈的牙齿啃食他的影子。

"少爷当心!"账房先生猛拽他衣袖。王守仁踉跄间回头,现实中的廊柱上赫然多了道深达寸许的齿痕,木屑间还沾着青铜碎末。而账房先生抓他衣袖的右手,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铜绿。

暴雨骤降时,铜镜裂痕已增至九道。王守仁将自己反锁在藏书楼,将祖父的手札铺满地面。泛黄纸页间突然飘落一片帛书,上面用朱砂画着二十八星宿图——每颗星子都刺着发丝粗细的孔洞,透过孔洞望去,竟能拼出铜镜背面的阴阳鱼纹。

"原来如此..."王守仁将帛书覆在镜面,星宿孔洞与裂纹完美重合的刹那,镜中突然浮现出弘治三年的雨夜。他看见年轻的王伦站在同一间藏书楼,正将染血的铜镜封入樟木箱。地面七具尸体脖颈缠着水草,每具尸体的眉心都嵌着枚铜钱。

镜中景象突然扭曲,王伦的面容开始急速衰老。老人疯狂抓挠自己的脸,血肉纷飞间露出青铜色的颅骨。当最后一缕黑发脱落时,王守仁听见镜中传来祖父的嘶吼:"不能补...裂缝是活人的阳寿..."

铜镜突然剧烈震颤,将帛书震成碎片。王守仁踉跄后退时撞翻博古架,一尊青铜爵杯滚落在地。杯中残余的酒液泼在镜面,竟显出一行血字:"寅时三刻,井枯。"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