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风云变幻

三月莺时,又称桃月。

此时正值暮春,天晴风暖,临河水道上画舫喧嚣,堤岸旁桃含笑,柳叶舒眉,恍若江南盛景。

水门桥下,有文人墨客搭乘乌篷船,沿河观赏;也有踏青女子,携酒挈食,路经桥头。

除了这些拈赏春的闲雅人士,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贩夫走卒亦各有归途,或是为生计奔波,或是为世情操劳。

沿街一户大门紧闭的宅院里,有槐树扎根沃土,奋力抽芽。

院中种下的荡铃种子不知何时已经冒出三寸高的小苗,此能感知尸气,凝阴聚煞,是向阴之。

眼下荡铃虽未开放,但那苗却已翠绿成片,每有阴风拂过,便荡漾成波。

石桌前,缺腿的古董椅摇摇晃晃,似是有人在上面小憩;屋檐下,悬挂的兽首头骨化作风铃,迎纳满院来煞。

房脊上,有只通体乌黑,无一丝杂色的玄猫优雅漫步。

它从房脊跃到墙头,再落入院中。

路经古董椅,玄猫顺势以腚对之,如棍子直立的尾巴一阵抖擞,便滋了椅子一腿的新鲜猫尿。

霍霍完椅子,它继续沿着院子巡视,中途也不知做了多少记号。

等回到停靠棺材的厢房,玄猫歪头瞧了眼棺材跟前静坐的偃偶,嘴角勾起一抹略带不屑的弧度。

它优雅抬爪,想要越过门槛。

“喵呜——!”

玄猫脑袋猛地往下栽落,眼前明明是实土的地面,它竟莫名脚底一软,踩了个空。

好在它反应迅速,仅是刹那,便止住了急坠的身形,并在空中滞留的一瞬,做了个违反常理的二段跳。

等四爪即将落地,刚炸完毛的玄猫,便发现它的脚底再次踩空。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停放棺材的屋子里便多了一道不停踩空,不停嚎叫,又不停弹跳出坑的黑色身影。

等屋里动静停歇时,闯入私宅的野猫也彻底安静下来。

倒不是死了,而是这只野猫此时正头下脚上吊在房梁上,似是钟摆,来回晃荡。

那猫呲了呲牙,随后卷腹起身,探出隐藏在皮毛下的锋锐利爪,将套在自个后腿上的铁线轻易划断,好似那带着细碎刀片的剧毒铁丝只是脆弱毛发一般。

好不容易重新落地,玄猫再没了玩闹心思,它小心翼翼的抬起爪子,僵直半晌,才敢再次下脚。

来回探摸地皮软硬,等确定没有陷阱机关后,它才松了口气。

往后数日,玄猫昼伏夜出,偶尔偷来鱼腥,或是抓来耗子,就放在棺材板上进食玩耍。

负责看守棺材的偃偶,似是看不见那整日将棺材板当做猫抓板霍霍的猫一样,任由它在屋里头兴风作浪。

等玩累了,那猫便跳上床铺,蜷缩成一团,发出呼噜呼噜的细碎动静。

时间飞逝,转眼一个月过去。

水门桥宅院依旧岁月静好,那一口静置月余的棺材除却多了许多挠痕外,并无其他异样。

在临河衙门当值的王陵远隔三差五都会去一趟井下街打听徐青消息。早已回到纸扎铺的吴家兄弟同样不知徐青下落,众人只知仵工铺的小徐掌柜考中了秀才,前往外地游学去了。

至于去多久,何时回来,却没有准信。

香烛铺子的老板娘有些嘴碎,兀自向众人讲着自己的推论,说是徐哥儿年轻又有能力,这般年纪就考中了秀才,肯定不愿意继续做死人生意,指不定人家已经娶了哪家的大户小姐,过上神仙般快活的日子了。

哪还会惦记着眼前的小铺子。

王陵远闻言此言,已信了大半,此后他便很少再来井下街询问徐青下落。

街头棺材铺的胡宝松则郁郁不乐,总觉得自己的一腔打算,再次落了空。

唯有吴家兄弟依旧不以为然,他们总觉得徐兄弟不是那样的人!

除了井下街的变化,临河坊这一个多月里也发生了不少事。

比如最有名的楼书凰阁被官府查封整顿,临河埠口新来的津门帮与牙行大打出手,中间死了不老少人。

还有巡房衙门的捕头赵中河喜得贵子,他布置满月酒当日,给许多相识的人都送去了请柬。

其中也包括他一直都看不顺眼的徐青。

也就是徐青没在,不然指定会把那请柬丢进灶台里。

赵中河是谁?没听说过!

一个陌生人还想让他出份子钱?怕不是假酒喝多了。

徐青闭关期间,临河坊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少,可要论起大的变化,还得看朝堂之上。

这两个月,本就不安稳的大雍朝,再次变得波涛汹涌起来。

洛京皇城,养心殿里,隆平皇睁开浑浊的眼睛,看向面前宛如惊弓之鸟的三皇子。

“朕在问你话,你皇兄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

自打听闻赵佑遇刺厄讯,隆平皇便仿佛又苍老了几分,他看着三皇子赵冗,宛如沉睡许久的老龙,再次睁开双眼。

赵冗匍匐在地,身上冷汗早已浸湿衣衫。

“父皇何出此言?儿臣向来钦佩兄长,除了父皇和兄长,便再无第二人能让儿臣甘心拜服,儿臣又怎会做出对皇兄不敬之事?”

隆平皇身体前倾,他盯着赵冗观瞧了会后,忽然将手中茶盏掷于地上!

“事到临头,还敢假意欺瞒,你莫不是真以为朕已经眼老昏?”

“儿臣不敢,还请父皇息怒,莫要因此伤了龙体”赵冗身躯颤抖,但依然守口如瓶。

“朕仅有五子,你五弟生有龙相,却在三岁时意外夭折。还有衍儿,他向来宽厚,却在十年前被人以巫蛊之术,损伤魂魄,成为痴儿。”

“如今,朕的长子,国之储君,竟也未能善终!”隆平皇因为动了肝火,忍不住剧烈咳嗽几声,旁边太监想要过来服侍,却被他伸手制止。

老皇帝面色冷青,双眼寒煞道:“赵冗!你莫非以为你的所作所为,真能瞒过朕的眼睛不成?”

“父皇冤杀我也!儿臣纵使被千刀万剐,天火焚身,也不会对手足兄弟有丝毫歹心!”赵冗身体抖如筛糠,可他此时却愣是抬起头,直视眼前的老龙。

“父皇若不信,儿臣愿意立下誓言,若儿臣做过半件损伤兄弟情义之事,便教儿臣万箭穿心而死,纵死后也该沦为牲畜,永世不得超生!”

隆平帝沉默许久,最后挥手让三皇子退下。

老太监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无事发生。

可老皇帝显然不想让他这么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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