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鏖兵的江水犹然热,好教我情惨切!这也不是江水,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古时传下的曲,仍在那戏楼传唱。

赵立风,闭闭眼,将过往景象挥去,大步往前走。

走过戏楼,到了城中众人的居所,翠叶随风摇摆,各家晾晒的被褥在灿烂的阳光下乱舞,有些小楼的高台上,还种了许多蔬果,橙黄,鲜红的果实又胖又大,看着便知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溢,甘甜无比。

赵立风笑了,澄蓝院这是又出新品种了,比划比划,看着有自己三个拳头大小的,黑紫色的,油亮茄子,他陷入了沉默,什么审美,这量倒是大了,能好吃吗?

家中小院。

独孤墨心神渐渐恍惚,他好似成了一棵树,一根草,一朵花。

矮矮的树枝发芽了,抽出了第一片嫩叶,然后开始了历经百年,千年的积蓄。

一根草,冬天枯了,春天又生长,渺小却又充满希望。

花朵骤然展开,每片花瓣,在暖黄的阳光下,都似天然雕琢的玉,又似多彩的瓷。

晶莹的露珠缀在上面,将阳光映成缤纷,一团彩晕,一时让人难知,美的,究竟是,这朵花,还是,这滴水。

木。

独孤墨似从长久的沉眠中苏醒,一时震撼莫名。

修士练气修行,修合乎自然之道,他有时也会觉得,不如他十七岁前修的体修来得直接,到今天他才知,竟是他这一年来,从来,还未得练气修行之精髓。

这种与自然,和谐融为一体的感觉,实在太过美妙,又太过玄奇。

也难怪,练气能与炼体,在长生界,分庭抗礼。

他如食髓知味般,沉醉在了修行中。

“收缩实力,自然是为了积蓄力量,十六年前那场浩劫,历历在目,难道我们还要像上次那样,毫无防备,损失惨重,最后被大道宗所救吗?”

“我等要自救!”

“我们不能是躲在盟宗身后的废物!”

“正是因为我等不可辜负,十六年前牺牲之人,所以收缩边域,牺牲当地凡人和修士的利益,绝不可取!”

“一寸山河一寸血!”

提到十六年前牺牲的人,争吵的众人脸上都泛起了掩不住的沉痛之色,他们五色五识宗的大师兄,少宗主,就这样陨折在了十六年前。

那一片红布,残破地浸在血海里,成了众人挥之不去的梦魇。

十六年的寻找,除了残衣,他们什么都没能再找到,他们每每要压下的,是让他们惶恐的,大师兄尸骨无存的猜想。

这十六年,当年那批意气风发的金丹种子,陆续坐上宗门高位,却无一人突破至金丹,据长老所言,这是心结所致。

过了十六年,他们还未追上,那个人的脚步。

立刻便有人愤怒道:“凡人和修士!我等只不过想让他们迁移进内域,又有何不妥,自十六年前一场祸事,筑基弟子损失一大批精英,巡视如此大的宗域,早已捉襟见肘,你等实是不把巡视弟子的命当命,更是不把他们的前程放在心上,他们连突破大境界的时间都快没有了!”

“这就是你,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巡风卫塞的理由?!”

立马就有另一人拍桌。

“宗门弟子,和我们所辖民众,没有哪个是可丢弃的!”

“只是迁移!我怕你是从小富足,自幼在宗门修行,从不知民间百姓和散修之苦!”

“你这话说的,好似你可以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你!”

众人都是分管宗内事务的执事,也各有所属的宗门金丹长老,修行日长,实力强劲,是谁也不会被对方说服的。

边域。

这几月猎来的猎物陆续找山民换了钱财,他摸摸厚厚的几扎铜板,低头笑了,到时候给老人买个厚棉衣,厚被褥,冬天再冻不着。但到了入冬,山民们总是欲言又止,念叨着让他快回去。

刚从山林里爬出来,满身都是草叶和尘土的青年,很快知道了原因,他遇到了用牛车拖家带口往集市走的街坊们。

看到他的邻家婶子,怜爱的拍拍他头上的灰尘,跟他说起迁家的事,说完,眼圈红了:“你父母在田里收拾农具哩,你……回家看看吧。”

一身绿草泥土色衣服的青年冲进矮木屋,老人正抱着一个老旧的牌位念叨。

“老伴啊,我带你走了,不会把你孤伶伶留在这的。”

满头白发的老人摸了摸孙儿的头,将早收拾好的包裹,又翻开检查了一遍。

“都是自己人,怎么会防着呢?”

“澄蓝院的弟子来过这么多,宣传新研制的农具,从富人才用得起的灵石灯开始,嘿,终于到了,我们这些穷苦人用得起的东西。”

“这些人没忘了我们哩。”

“现在每家每户,都吃得起饭哩。”

“人多了,这时间久了,那总有新入门的小弟子,藏不住话,到立冬的时候,里长就招呼了,冬小麦就不管了,过完节典我们就走。”

“嘿,那一日的集市,真是热闹哩。”

“这土啊,这树啊,这半山上甜得很的白水啊,以后就见不到喽。”

扶着老人走出院子,想及老人走久了就会痛的腿脚,青年忍不住抹了抹泪,又故作无事的说些喜庆话逗老人开心。

这世道,我们这些人,或许就如,一捧杂草,随风就断了,不知要飘去哪里。

可是,就算是杂草,飘落天涯,我们这些人,也永远会抱成一团团的,不会走散。

新棉衣买不着了,拿些钱财,跟街头有余钱的街坊们,换件备用的棉衣吧。

这一幕,发生在边域的每个角落,或富有,或贫穷,或年老,或年少,都踏上了这场或许注定漫长的征程。

小道士抹抹眼泪,又忍不住看向药草园里已长了很久的灵草。

师父说,这药草园,收养他的时候,发现他有资质,用全部家当,买下灵种种下的,以后长成了,去坊市里,换个凝气丹,让他能修行呢。

都没了。

灵草还没长成,没药性,卖不出去,路上没灵气袋,带着也会枯死。

他忍不住眼泪,但还是跑过去,帮收拾好的师父,分担了一个大包裹。

他仰着稚嫩,又冻得红通通的小脸,努力不让师父看出自己哭过。

师父摸摸他的头:“好孩子,可惜我不是青云山的修士,不然,何至于给不起,一颗凝气丹呢?”

青云山。

“咋能让仙师们,因为我们吵呢?”

“千古艰难,唯一死耳。”

寿元将近的老道,洒脱笑笑,推开弟子的搀扶,便如往常般,运起灵气,走下了山道。

好像寿元枯竭,早已不良于行的,不是他。

“不羡那金殿堂,难舍这烂草庐喽,哈哈.......”

他的晚辈,沉默的跟在身后,每人臂上,都系着一块红布,如火烈烈。

“人离乡贱,老父,弟弟在五色五识宗修行,说还未吵出结果呢。”

中年一声怒笑:“大丈夫,活命之恩总要报的,我老了,老了,不想还成了拖累,你这混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仗着你弟弟的势,欺压那些山民,低价收他们的货,血汗钱,你也敢贪!”

“银子变了铜板,好一个恶郎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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